顾昊沉默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姜雨胭竟然选择这种开场白,若是在府衙之内,光凭她方才说的话,等待她的就是三十笞刑了。

    本朝刑法严苛,平民无辜冲撞权贵,无论缘由皆要领三十笞刑。很多时候顾昊也会觉得这种判罚无道,然而身为大理寺少卿,以他目前资历,尚无置喙刑罚的资格。

    “昨日家父接到一姜沈府令函,侯府想要修缮房屋,沈家公子倾慕家父手艺,特邀家父前去。您也知晓,侯府小姐沈知秋同我交恶,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但我并不信任她,也不信任侯府。”

    “你担心她会借机报复为难你的父亲,对吗?”顾昊语调轻柔。

    “是的。”姜雨胭点点头,再开口时她声音有些哽咽,“我自小跟父亲相依为命,对我来说,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既不希望他受我牵连,也不希望他因技生罪、遭人侮辱。”

    “我劝过我的父亲,但他并不相信我的忧虑,他是个手艺人,醉心技艺不懂人心,他说我们在商言商,以信立本。他既然答应侯府,就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姜雨胭轻轻叹气,“见劝说无果,我只能以退为进。然而我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依然想不出应对之策。第二日等我醒来,父亲已经去往侯府了,我实在是担心他,便想去侯府一探究竟。”

    “我心急如焚,一闭上眼,全是沈知秋对我父亲的挖苦和诘难,我手中一无信物,二无信函,没法上门通报。我在侯府外打转的时候,被侍从盯上,这人凶神恶煞,我又心怀不轨,情急之下慌忙逃窜,没想到他穷追不舍,我见他拔出刀柄想要袭击我,没有办法才对他出手。”

    姜雨胭将事情经过陈述完毕,她清亮的眼睛望着他:“是我无故伤人在先,他也不过是尽了侍卫之责,我愿意赔付他的医药费,也愿意对沈府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四个字是从她牙缝中逼出,一想到沈知秋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姜雨胭只觉得令人作呕。

    “既是不想做的事,又何必为难自己,”顾昊望着茶水,微风吹拂,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这件事的起因我已知晓,姜小姐所为的,不过是至纯至孝的一颗心。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如何能以孝入罪?”

    “再者,姜小姐的忧虑,不无道理。”顾昊抬眼,“姜大师如今人在沈府,的确该谨慎行事。”

    姜雨胭眨了眨眼:什么意思,顾昊这是三言两语就洗清了她身上的罪责?还认定她这是孝感天下?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顾公子,那医药费?”姜雨胭同顾昊做最后的确认,

    顾昊亦是对她眨眨眼:“姜小姐正当防卫,何须赔偿医药费。更何况,那侍从下落不明跟在下有关,同姜小姐又有何干系呢?姜小姐今日根本就没有去过侯府周围,不是吗?”

    高手,这就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啊。

    姜雨胭一边心中叹服,一边乖巧点头,她重新笑出一双月牙眼:“顾公子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那顾某就先行告退了,实在是事务繁忙,还谢谢姜小姐的这杯茶。”

    顾昊主动辞行,姜雨胭也不好强留,少女对顾昊乖巧挥手,她眼神明澈,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恍若透明。

    顾昊回首多望了一眼,他走出几步,突然转身:“姜小姐,在绝大多数情形下,依照本朝刑法,打人还是不对的。”

    “我知道呀,”姜雨胭有些无奈,“但我也没有办法嘛,我当时太心急了,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