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师的女儿想跟侯府扯上关系?”老夫人默念一句,“说穿了这又算得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人家的家事。”

    “这要是流言也不算什么,可若是成了沈府家事,云白要是上了心,那真是要命。”顾夫人想想都觉得头大。

    “这就是为娘的难处,”老夫人轻叹,“早些年你总是念叨,云白这孩子不开窍,多大了,于亲事上总不热切,如今他总算是有另眼相待的人,但大家又不想接这一茬。”

    “说是孩子不懂事,便是咱们这些长辈,又多懂事?还是被宠坏了,做事都想偷懒。”

    “娘教训得是。”顾夫人知道老人这是在敲打自己,她低着头,恭顺应了。

    “我倒也不是在说你,”老夫人摆摆手,“这家里上下全赖你主持,你有能分出多少心,能分出几个人?你也该小心身子才是,你那儿子也不像是个会疼人的。”

    “云白真要是有了那个心思,你也千万别压着,至少不能跟他硬碰硬,这孩子聪明得很,活像顾家多年灵秀凝聚在他一人身上,他平日瞧着柔顺,但心里主意大得很。”老夫人认真劝谏,“商户女,这商户女的确是薄了些,正妻位是做不得。”

    “娘,您还真往心里去啊?”顾夫人叫苦不迭,“她要是个干净清白的商户女,那也不打紧,一顶小轿抬进来,给个妾室就到头了。可她要是真存了那种心思,才十几岁就看中侯府,这样的人哪里娶?这不是给自家招来一个搅家精吗?”

    “怎么就说到这个地步了,”老夫人及时止住话题,“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总是养孩子,尤其是云白这种,还是要多顺毛,他太顺了,我总觉得……”

    老人悠悠叹了一口气:“要是他前面还有人能顶门立户,哪里需要他担这么些担子。这几年宫里头也不太平,五皇子跟八皇子熬成斗鸡眼,原本这种事咱们不该沾手,哎,真是造孽啊。”

    顾夫人却没心思把这段话再往心里去,她一想到那商户女,再想想侯府,简直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子衿,到了我这种年纪,很多事都看淡了。”老夫人望着儿媳,“先前四十年,每一步都小心,总是忍不住瞻前顾后,做一件事还得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但人生十数载,哪里真有这么多值得你花费心思的事呢。有时候能遇见那么个称心的人,已经很是福气了。咱们苦熬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孩子们能过上松快日子?”

    “娘,”顾夫人抬起头,”人跟人不同,都姓顾,可云哥跟其他姐啊哥的,也不一样。他哪里能松快呢?”

    老夫人便知道儿媳这是主意已定,她没有再讲话。

    顾夫人从屋子里出来,屋里灯火不一会便熄了。夜空中零零散散有几个星子,不怎么明亮,也像是一只只惺忪睡眼。顾夫人由丫鬟婆子们陪着,慢悠悠地走在长廊。

    长廊上挂着灯笼,外设灯罩,把灯笼整个兜住,再大的风都没办法摇动火光。灯笼光清幽幽地洒在地上,更远的地方,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在这走廊上了,明明灭灭的光,既定的路,便是闭着眼,都能走到空荡荡的屋子里,一路上还有风声雨声人声,样样笼罩着她,但都进不去心里。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一种活,可她的余生,也只能这样了。

    “去把白于叫来,”顾夫人刚下了指令,很快改了想法,“算了,明日再叫,寻个由头,不要让少爷知道。”

    顾云白聪明得很,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过三遍,先前她跟老夫人既然察觉到不妥,没准顾云白此时也意识到。她要是把白于叫来,必然会惊动顾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