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X3

    伊路米·揍敌客提着裹尸袋走了,把库妮茜一个人留在了空旷的公寓里。

    他说好很快就会回来,这勉强安抚住了她,让她的情绪波动尚算稳定,所以她只是无所事事地望了会儿关上的房门,又缓缓后退几步,舒展一般弓起背颈,把自己整个儿轻轻倚在门厅挂画的墙壁上,仰脸盯住斜对过那只滴答走针的挂钟。

    但五分钟后,假象般的平静难以为继,她慌张了起来。强烈的不安像管道爆裂后的自来水一样涌出,先是没过了她的脚踝。

    此时,她还能强自镇定地踢踢水花,四处徘徊下。

    揍敌客先生刚刚并没有回应她。他确实是一位可靠的先生,还很体贴,不仅耐心听完了她没头没脑的怪话,还没有直截了当指出她的失言,只是冷静地去做他的工作了。

    很明显,他之所以询问她在想什么,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在尸体或那个“特殊状况”上有所隐瞒,并非想听些什么“我很喜欢她的尸体”。他只是想拿钱把事情办好,可她竟然自说自话,她竟然说了那些话!

    “自来水”淹到了库妮茜的膝盖,开始让她感到肢体僵滞,行动困难。

    她开始在脑海中反复重播与伊路米·揍敌客相处的整个过程,从电铃响起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记性在此时变得好到令人吃惊,那短短十分钟内,每一丝无关紧要的细节都清晰得纤毫毕现,每一次笨拙不自然的回应都让她倍感羞惭,这羞惭如小刀般随着停不下来的回忆一下一下凌迟着她,最后一切画面都停留在她面带着急的红晕,对镜顾盼、搔首弄姿的模样上。

    天哪,她做了什么?

    库妮茜像被一记重拳打到了脸上,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几乎将她击碎了。

    “水”好像不知何时涌到了她的胸口,沉重摇荡的波浪让她站不稳,让她喘不上气了。她捂住脸,感到无比的后悔,无比的脆弱。忽然间,也不知为什么,她脑海中闪现了宝林·戈克躺在浴缸中的样子。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沉默地闭目不语。

    库妮茜的一切无助仿佛找到了可供攀附的支架,她眸含泪珠,渴求地喃喃道:“妈妈,请原谅我吧!”

    “水”不再疯涨了。

    它甚至平缓而稳定的回落,镜面般停在了库妮茜的腰间。而她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直面向浴室的方向。

    透过敞开的浴室门,那里似乎扭曲了空间般,正静静浮着一个漆黑的大洞。黑洞以浴缸为中心,仍直径三米,兀自规律地涡旋着。库妮茜怔怔地忘记了适才激烈万分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了一步。

    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次它停留的时间似乎更短暂些,不一会儿就坍缩成一个奇点,如尘埃般再一次消失不见。

    宝林·戈克又一次躺进了浴缸中。这回她比上回瞧着更新鲜一些,脸上干爽洁净,不透着铁青色,也没有令人讨厌的黏液,甚至皮肤还泛着一丝生前的光泽,气味也不臭。

    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