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一只香炉里升起轻烟,逐渐漫开一大片,掩住那两人交缠的颈项。烟雾越积越多,猛然间仿佛沙尘似的滚滚扑来,黎有恨猝不及防之间被迷了眼睛,呛得咳了几声,下一秒沉沉的暗从眼角余光处逼近,眩晕之际,眼前又倏忽一亮,短暂的失重感后,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刚过午夜,房间里潮热窒闷。烧似乎退了些,身体还是发软。他走到窗边透气,见桌上的香筒里还燃着香,辛而苦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火线似的点燃了心中燥意,撺掇着他把那香筒打翻了。

    香灰洒了一地,梦里一般呛人,他捂着胀痛的眼睛,脑海里回闪着梦里的片段。

    沈寂就像这香一样,总是能让他心口沉沉,怒火中烧。

    简单冲了澡,换好衣服,他把沈寂的婚戒藏在行李箱夹层里,出了房间,打算下楼吃点东西。还没到楼梯口,便听到樊潇和黎铮的争吵声。

    “你少在这发疯!沈寂刚走,别又闹出什么事给寒枝找不痛快!”

    樊潇冷笑一声,紧接着是花瓶被砸碎的声响。

    “我闹?你有脸说这种话?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早上来的时候还一身酒气,这会儿倒假惺惺关心起寒枝来了。”

    “我怎么就假惺惺了?真要不关心,我连这葬礼都不来!”

    “是啊,甩手掌柜你做得得心应手,看看有恨被你养成什么样子了,回国没多久就被拐走,警察把他送回家你才知道他丢了!还有他的耳朵,怎么会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落了个残疾!好好一个孩子,我好好一个孩子交到你手上,你负起责任了吗!”

    樊潇声音里满是哭腔,黎铮语调平静,讥讽道:“你也半斤八两,当初是不是你不要他我才带他走?你要生女儿,结果他是男孩子,再加上到两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你更不喜欢他,离婚的时候抚养权都没和我争,你问问你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总算摆脱了他这个累赘?”

    “你——”

    “我什么我,我哪句不是实话?从他七岁跟我回苏市到十五岁,整整八年,你和寒枝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我想联系你们也联系不到。四年前寒枝要结婚了,沈寂想邀请我和有恨参加婚礼,你才来找我们,是不是?要不是沈寂,我们一家都不可能再聚在一起!你再看看寒枝,你养的好儿子,沈寂死了他眼睛都不红一下,跟你一样冷心冷情!”

    “关寒枝什么事,说他做什么!至少这四年,我没亏欠有恨!”

    “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弥补你自己心里的愧疚。”

    “你又好到哪去!要不是为了有恨,你以为我会让你再踏进这个家?!”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开了,逼得黎有恨没办法下楼。他默默听了一阵儿,腿软得站不住,转身要回去,一回头却看见了樊寒枝,当下惊得退了两步。

    樊寒枝倚墙站在一两米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会儿仍是不说话,只是长久地望着他。黎有恨和他对视半晌,恍惚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扒光了衣服,隐秘丑恶的妄想蠢蠢欲动从骨子里钻出来,他有种真的脱了衣服赤身裸体在樊寒枝眼前扭腰转圈儿,像个低贱的豢宠一样任他亵玩的冲动。

    就像沈寂那样。

    他脸上一团臊热,指尖发颤,眼神飘忽着落到地面上,轻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