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停车场,张伟在车里呆坐了好一会儿,想张逸茹下车前说的那番话,以及所有与此有关的事,若有所悟。

    张逸茹说“两个戏精”,意思当然是,她妈妈也对她说过刚刚自己对她说过的话,欲言又止的那种承认错误;这错误当然不是指离婚,而是指别的,庄静会犯什么错误?

    这也不难想到,除了大概不是被一支视频给录下什么之外,张逸茹也许不小心看见什么,庄静也会良心不安,有对女儿打预防针的本能。

    他该为这个感到愤怒吗?就算愤怒,那也是假的。

    上楼到家,张伟先去书房坐了一会儿,平复进门时那一阵心跳,听庄静在客厅走动,打扫卫生,把张逸茹回来度周末打乱的摆设归位。

    一个运作流畅自然的三口之家,表面上,实际上已经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有空吗?我们谈谈吧。”张伟走去客厅,对庄静说。

    “有什么可说的。”庄静懒懒地答。

    “说说嘛。”张伟坚持。

    两个人拉扯了一番,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斜对着,庄静靠在沙发背上,双手环抱,张伟身体前倾。

    “昨天我当你爸妈面说的话是不对的,是侮辱女性的话,我要向你道歉。”张伟踌躇了一下,开口说。

    “那只是不对的话吗?那是混账话!不过你说出来倒真的是恰恰好,符合你一贯的人设——其实我觉得还好吧,反正你在我家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是那样,不会更坏了,借这个不出给庄强的钱,十五万啊,我们家两年也存不下那么多,你是真机智,也真豁得出去,我就想不出这个法子,想出来也做不出。你真行,还没喝酒也做到了;挺值的!”

    庄静脸上笑吟吟的,话比张伟还多,责怪有三分,虽然揶揄,然而肯定的意味倒有七分似的。

    张伟稍微意外,庄静的话打乱了他预计的节奏。“我不是想说的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庄静表情俨然,冷笑。

    “我觉得……我觉得……”张伟嗫嚅了两回,还是觉得为难,把握不好坦诚以对跟提前认错的分野,这对张逸茹说是一回事,跟庄静说是另一回事,“我要说的是别的,是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问题。”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问题?”庄静讥诮地问,也是挑衅地问。

    两个人虽然同房同床,但有一阵子没过那个生活了,生活太累,彼此太熟没激情,这算是问题吗?那是表征,其实还在内里。

    男人和女人,结婚十五年,没那么相爱了吗,还是没那么忠诚了?张伟知道,这问题诚实有诚实的谈法,虚伪有虚伪的谈法,前者意味着用刀子挑破脓疮,才见得溃烂,后者更像是虚与委蛇的自我批评,这是他为难所在,总还怀着侥幸,觉得不用动刀子怕不也行。

    墨菲定律说,你担心出问题的地方,总会出问题。他担心有一支手机拍下自己赤身裸体在高楼外墙,视频发布在网上,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此时他在赌这个,比庄万里和乔丽云揍他一顿严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