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玩世不恭的情态一旦消散,蔑世傲然的神色便不请自来,一五一十地显现在沈飞云脸上。

    “在下的确只身前来。”沈飞云悠悠道,“二当家于此事上,当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斤斤计较得紧。若不是功夫不到家,也不必畏惧我这么个毛头小子。”

    言外之意,何祐功夫不到家,又是个小肚鸡肠、满肚坏水的小人。

    苏浪重新扬头,眉间若蹙,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目中,无意泄露了半分冷然,转瞬即逝。

    沈飞云若有所感,忽饶有兴致,将目光投向苏浪,似笑非笑道:“不如我们问问陆公子的意愿,他究竟更情愿随你,还是更情愿随我回醉春楼?”

    他的话好似投石,没入未深的夜。

    四围夜色,鸣蝉声声不歇。

    以沈飞云的耳力,还能闻得白日里掉在叶上的雨水,于此刻,偶然坠落水中的滴答声。

    七八个人手执火把,火光并不多么旺盛,更谈不上多么微弱。

    这恰到好处的夜色中,人心附和着火光,一齐窜动。

    “真如你所说,你只身前来……”何祐眯起眼,阴森地盯着沈飞云,“那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并且没有一点脑子。”

    沈飞云早已被团团围住,要不是他显得太过游刃有余,此刻看起来,就会像一只必然落败的兽。

    “不敢直面我的问题?还是说,想要抓我?”沈飞云低声说,“何二当家不妨一试。”

    教众都是武功低微之人,仅凭沈飞云此前一招“千斤坠”,并不能够知道他武功的深浅,都以为可以以多胜少,因此跃跃欲试。

    何祐将苏浪放了下来,柔声叮嘱:“离得远些。”接着抬起右手,示意教众不要轻举妄动。

    苏浪从何祐的胸前离开,落地,低头垂眸。

    乌黑柔顺的长发,自肩膀滑落,遮住他大半张脸。

    或许惊吓,或许平静,或许别的所有情绪,遂隐在长发的阴影里。惟余不断跃动的火光,散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与下颔处。

    苏浪抬手,将散发挽至耳后。宽大的衣袖从皓腕滑落,停在他的臂弯,露出一小截手肘。

    他点点头,细声说“好”,便走了开去,停在亮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