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顺水人情

    詹徽是徽州府婺源县人,今年尚不到五十岁,其父詹同也曾出任吏部尚书一职,可谓官宦世家,他生有两个儿子,长子詹远贤中举后在浙江为县丞,年轻有为,而次子詹远志再过两个月就要参加科举,被詹徽寄以厚望,今天他奉命去叶天明家探口风,带回了一个不利的消息。

    叶天明是詹徽看中的后备党羽之一,家世清白,没有后台靠山,尤其被皇上重视,事实上叶天明早在汉阳为知府时,詹徽便相中了他,那时他便试探着提出了联姻的要求,一方面固然是得知叶天明次女温柔美貌,是不可多得的佳媳,另一方面是发出个明确的信号,希望叶天明能成为他的人。

    李善长案后,朱元璋在地方官府选拔了一批德才兼备的官员充实中央朝廷,叶天明便是其中之一,初到京城为官的叶天明尽管为官谨慎,不愿涉及党派,但在詹徽刻意拉拢下,他也有意无意地向秦王党靠近了,偏偏就在这时,秦王走私案爆发,詹徽为摆脱与秦王的干系,决定用没有背景后台的叶天明为盾牌,替他挡住朱元璋可能的清算。

    书房内,詹徽阴沉着脸,听儿子讲述叶天明的前恭后倨,这一切都是因为李维正的到来而发生,提到李维正,詹远志心中一阵嫉妒,他看中的叶苏童就是和此人有婚约,一个连秀才考都五次落榜的白痴,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的恨继而又转到了叶天明身上,堂堂大理寺少卿居然脚踏两只船,既然不肯解除婚约,又给自己承诺做什么,这不是耍自己玩吗?

    他报告完情况,忍不住恨声道:“父亲,叶天明自甘堕落,硬要和锦衣卫鹰犬套交情,父亲也用不着跟他客气了。”

    “放肆!”詹徽一声怒斥,“叶天明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评论前辈,还不给我滚去看书。”

    詹远志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退下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听父亲冷冷说道:“他已经不是锦衣卫千户了,你若能有此人一半的本事,我詹家就后继有人了。”

    詹远志浑身一震,他的眼睛里随即闪过一道嫉恨,紧咬着嘴唇退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詹徽一人,他仰头呆呆地望着刷得雪白的屋顶,目光闪烁,半个月前他受秦王之令做了一件蠢事:发起弹劾李维正,可就在他联名奏折送上去的晚上,他忽然又接到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秦王被人从藩国王宫中带走了。

    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下这个命令,当时这个消息如果能再早两个时辰,他就不会送上那份该死的弹劾奏折了,紧接着的消息更是令他瞠目结舌,李维正南下竟是接受密令调查秦王走私一案。

    秦王走私三十万两白银,不管这些银子用来做什么,秦王都完了,那他詹徽呢?会不会成为殉葬的牺牲品,不!决不能,可这并不是他表一个决心就能解决问题,他需要寻找一个替罪羊,叶天明无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没有背景后台,弹劾书上有他的签名。

    此刻,詹徽也知道李维正是叶天明改变态度的根本原因,所以,他必须要抢在李维正前面,詹徽立刻提笔写了一张便条,命心腹火速送给锦衣卫毒秀士吕思远。

    自从赵岳被杀后,吕思远便沉默了,一直便处于反省之中,但让他反省的不是在锦衣卫三所争夺上的受挫,而是他发现自己的投靠对象选择错了,赵岳被杀,秦王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命人将他狠狠臭骂一顿,从此再没有任何音讯,也就是说秦王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秦王态度的变化让吕思远既失望又懊悔,失望是自己看错了人,原以为秦王具有雄才大略,一旦朱标遭遇不幸,他就能担起太子的大梁,但吕思远最终发现秦王是一个野心勃勃,却又心胸狭窄之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可托付的明主。

    同时他也很懊悔,有些事情做过以后,是没有办法再消除痕迹,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向秦王表过了忠心,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很低调,甚至李维正的广东之行他也不甚关心,这几个月,吕思远过得很平静,没有任何人来打搅他,直到十天前蒋瓛告诉他,秦王因走私白银大案被皇上削藩了,这个消息如一块大石落井,吕思远的心乱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很可能要被卷进此案之中。

    吕思远的担心没有错,尽管他沉默了近半年,但有一个人却一直没有忘记他,就在洪武二十三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一刻钟以前,他接到了詹徽的一张纸条。

    纸条中只有一句带有威胁性的话:‘今晚务必让罗子齐供出大理寺少卿叶天明为秦王心腹,否则……’

    否则什么,吕思远很清楚,否则他詹徽将告诉蒋瓛,吕思远曾效忠于秦王,这就是吕思远的罩门,一旦蒋瓛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不说地位前途都完了,甚至蒋瓛还会要自己的命。

    这张纸条就仿佛一剂毒药,吕思远知道自己若服下它,他将会滑下更深的黑暗,从此就会被詹徽捏在手中,他将彻底沦为詹徽铲除异己的工具,吕思远心中痛苦不堪,何以解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