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阿祥本想直接从桥上跳下去救人的,但还没等阿祥脱下衣服,华英就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正奋力地朝岸边靠去。虽然三曲桥说长也不长,可说短也不短。阿祥从桥的这端跑到岸边,也需要个几分钟。主要是这岸边都是崎岖不平的石头废料,是当初堆砌石桥的时候剩下的,被人丢在了岸边。村民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磕在这些石头上可是会受伤的。平常,村里的妇人们都不来这里洗衣服,而是去另外一条没有杂石的小溪。阿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赶忙跑到岸边去接应。看到这孩子没事,又估摸着上学的时间快要迟到了,就嘱咐华英赶紧去学校,找自己的母亲刘老师换身衣裳,然后安安心心的去考试。哪里知道,这华英完全沉浸在硬币丢了、书皮烂了的悲伤之中,竟然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中午,阿祥才刚从村大队里回来,正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早上落水的小华英,便随口问了母亲一句:“妈,今天华英那孩子怎么样了?她后来有没有找您啊?”

    刘老师一听到华英这个名字,便放下了碗筷。只见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失望地摇摇头说:“唉,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该怎么办,才一年级就不愿意学习。平常做作业也从来都不认真对待,总是今天这个本子,明天那个本子,还都是他哥哥姐姐用过的。就说今天早上吧,她明知道要期末考,却还是不知道跑去哪里玩水,弄得一身湿哒哒的,狼狈得不得了。问她吧,却也一句话都不吭声,搞得好像我欠了她似的。真的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呀!”

    “什么?”阿祥也惊得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她没有告诉您吗?唉,真是个傻孩子。您误会她了,她没有跑去哪里玩水,今天早上上班的路上我都看见了,是你们班上的志鹏和他哥哥一起把华英撞下水的,本想把他们叫过来教训一顿,可任凭我怎么喊,他俩就是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看孩子掉进水里后挣扎得厉害,就想着下去救她。可还没等我脱掉衣服,她就已经朝岸边靠过去了。幸亏这孩子命大啊,这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呢!”

    说完,阿祥端起了饭碗,惊魂未定地喝了一大口热粥,又接着说道:“您说,她不愿意学习?可您知道,她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是赶紧打开她的书包,检查一下课本、本子和学习用品,这不像是不愿意学习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况且,她的脚底还被岸上的石头划破了,正流着血都顾不上。我看,这中间肯定又有什么误会。她妈妈不是咱们村里的低保户吗?您家访的时候有没有关心一下他们家里的经济情况啊?“

    听到阿祥的这一番话,刘老师才恍然大悟。只见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长叹了一口气,自责地说道:“坏了,你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这回事儿,我今天还让这可怜的孩子罚站。这孩子该难过坏了吧?都怪我,没有把事情先问清楚。这孩子也是,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跟老师说呀。怎么一声不吭的呢?还有志鹏这孩子,竟然会做出故意撞人落水这种事!这有多危险难道他们兄弟俩不知道的吗?不行,我今天一定得好好地把这件事情问清楚,替华英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又猛然想起:“不好,我刚才……还去他们家里告状了……依卢爱真这脾气,可不得打断她的腿?”话音刚落,刘老师便赶忙起身,往华英家里去。不巧的是,华英和吴勇一家前脚才刚出门,赶往卫生所去,这刘老师后脚就来了,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答应。慌慌张张中,刘老师向他们邻居打听了一通才知道,原来他们家的小女儿晕倒了,正急着往村里卫生所送呢。

    “怎么会这样呢?”刘老师不安地问道。

    “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卢爱真这火爆脾气,可是村里面出了名儿的。早晚得把她这几个孩子打个半死。这不,今天中午,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莫名其妙地就把这小女儿打得惊天动地。现在这人都晕倒了,估计也去了半条命了吧。要我说,就是这卢爱真命太硬,克夫!”那邻居天花乱坠的说道,语气里尽带着些戏谑的味道。

    村里的人就是这样,说话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尤其是卢爱珍平日里性格强势,即使丈夫过世了,也仍然努力撑起这个家,养殖、务农、打零工,只要是村里能干的活,她一样都不缺席,什么事都抢在大家的前头。遇到有失公允的事情,也是据理力争。直吵到村干部为自己主持公道为止。久而久之,就落了个“暴脾气卢爱真”的称号。

    看见他们家里得了好处,村民们有的赞叹,这卢爱珍真有能耐;更多的,是戏谑她这强悍的个性所带来的命运,说白了也是有几分嫉妒吧。

    刘老师听了邻居的一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是因为自己误会了华英,上门告错了状,害得华英遭遇了一场无端的毒打;二是因为邻居调侃卢爱珍的这一番话,自己好歹是个读过书的人,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们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们平日里只习惯了拿别人家里发生的悲剧做谈资,自己听到也是感觉十分刺耳的。

    她赶忙打断对方说:“阿五啊,这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啊!这老吴都走了多久了?爱真她一个人要养活这么多个孩子和老人不容易。平常累点儿、脾气大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若非要拿这一点说事儿,说什么命里克夫,未免有些太难听了。”

    听到刘老师这么说,这邻居阿五不觉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觉得没趣,就打了个哈哈,转身回屋里去了。

    说到这个阿五啊,平日里就是个事儿精。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个长舌妇。村里面最喜欢以讹传讹、搬弄是非的人就是她。至于她的名字为什么叫阿五呢?说来也是讽刺。估计是这老天有眼吧,越是平常嘴碎、闲得慌的人,就越让她失去点什么,给她长长经验和教训。阿五就是这样,她也曾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女儿,原本左手的五根手指头因为小时候贪玩,被躲在草丛里的毒蛇咬到了手指,送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得辗转去城里的医院截掉那根手指。她母亲伤心过度竟晕倒,醒来之后便一直喊着“五……五……五……”意思是想问问家人,女儿的五根手指头还在不在?但估计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从此之后,竟没有办法利索地说话了。于是,“阿五”便成为了她女儿的外号,一直被人们叫到了今日。

    刘老师没有寻到人,心中非常地沮丧,便十分落寞地回去了。当天下午也没有心情上课。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华英满是泪痕的小脸,仿佛她还瑟瑟发抖地在教室后面罚站。回想起中午儿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再看了一眼正坐在座位上和同学玩闹的志鹏,明明还长着张稚气的孩童的脸,却因何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呢?

    刘老师把志鹏叫到了办公室来,看着这个一脸天真的孩子,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能语重心长的问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见到老师这副严肃的模样,志鹏好奇地摇了摇头。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早上的行为已经败露,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恶劣,以及这种行为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影响。其实,今天早上他和哥哥志鸿也不是故意要逃跑的,他们只当是替自己报了一箭之仇,大快人心,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以至于刘老师的儿子阿祥在背后喊他们的时候,他们竟丝毫也没有听见。

    刘老师见这志鹏一脸的疑惑,心里是又着急、又生气。但转念一想,对方还是个孩子,不管做错了什么,都需要大人正确的引导。自己身为一个教师,更有责任和义务来帮助这个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静下心来,用温和且坚定的语气问他:“你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路上有碰见华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