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日里落了一整天的雪,到了夜里,却不再下了。但这宫里却更冷了,偏殿的梨花上都结了霜,寒风打落了一地的白花瓣。

    而不详殿中燃了地龙,非但不冷,暖得还都快要赶上初夏了。

    陆朝在龙榻上辗转反侧,一闭眼便是昨夜王霁晓手拿尖剪立在床前,那双冰冷的眼;再闭眼又是梦中南天门前霁晓犹豫不过半晌,便将他抛弃了,那毫不留念的绝情。

    只是想想,便觉得肝肠寸断。

    他这一生,好像从没被谁“非你不可”过,从来不是谁的唯一,哪怕坐上这把人间至高无上的龙椅,他也仍然是孤独的一个人。

    陆朝推门而出,冷风贯入,他也不觉得冷,连外袍也不披,顶着冷风便走向了书房。

    守夜的小太监见了,立刻去寻了件狐裘,紧追着上去给皇帝披上了。

    书房中烛火未灭,点着两盏不明不暗的红烛,见陆朝移驾,宫人立刻俯身而入,将屋内各处的烛火点燃,不消片刻,书房内便亮堂起来。

    “皇上,可要奴才去备些暖身的姜茶?”

    陆朝轻轻一摆手:“不必,都退下吧。”

    宫人们即刻便退去了,只剩一个老太监,如一截笔直的枯木,一直侍立在陆朝身侧。

    陆朝望向墙上那幅丹青,时隔经年,画中人依然静静地站在那画里,微微垂眼,形容冷淡地漠视着他及这个世界。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纱布,在不知不觉中,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灵安,”他开口道,“取共映镜来。”

    老太监一俯身,应声退下了。

    片刻后,他端来了一盏方镜,这方镜不似寻常铜镜,能倒映出人的模样,而是通体漆黑,连半点光都不能折射。

    老太监咬破了食指,在镜身上画下一个血红的符号。

    不消片刻,那漆黑的镜中便映出了暗牢中的画面。

    暗牢中并无光源,但奇怪的是,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霁晓的身上竟然浮动着一圈微弱的红光,能堪堪照清他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