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盛夏,大将军府。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大床边,忧心忡忡得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

    那男人十分高大魁梧,面目是刀削斧凿的硬挺,他睫毛又粗又长,在睡梦中不安地颤抖,老妇人叹了口气,抚上他眉间硬邦邦的川字纹。

    昨夜是满月,熊孟又发作了,砸了偏屋半边的墙,又拔了后院九棵老树,家里早就没有瓷器花瓶之类的了,他就把桌椅砸了好几套。

    老妇人摸摸儿子的手心,心中酸疼不已,那么粗的椅子腿,生生用肉掌掰断了,掌心现在还有一片红。

    管家陈亢奏送走太医回来,见自家的兵将们已经轻车熟路地在补墙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府里已经一个外人也没有了,全是军队里的人。

    陈亢奏是大管事,陈经达是他的亲弟弟,两个人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在自己大将军府上干起了管事——这府里也招不到别的管事了,他俩一主外一主内,干的也是焦头烂额。

    不为别的,就因为将军身上的毒。

    平日里大将军还只是脾气不太好,但是一到满月夜就会变成破坏机器,失去理智,遇墙拆墙,遇人杀人,凶名由此而来。

    如今大家都有了经验,一到满月夜就都躲了起来,任他在家里大肆破坏,墙塌了可以修,东西坏了可以再买,熊家不缺钱,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反正根据经验他也不会到大街上去。

    他进门的时候,熊孟刚好睁开眼睛,他眼睛还有残余的猩红,只是没了昨夜的残暴,只剩下满眼疲惫和颓然。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有人受伤吗?”

    熊老夫人摇头:“只拆了半面墙。”

    熊孟抬起一只手,无力地遮住眼睛,却并不能遮住满眼的苦涩,那些无尽的煎熬在他每一根头发上,每一片指甲上,淋漓尽致。

    半晌,他坐起来,无力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熊老夫人点点头:“出去透透气也好,先吃点东西吧,我让人在外面买些回来。”

    熊孟摇摇头:“吃不下。”

    天色刚亮,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认出了熊孟,都只敢远远避开,如同躲避什么瘟神,什么猛兽。

    熊孟习惯了这些,早些年他还会苦恼,如今也只是让他越来越沉默,看上去越来越凶而已。

    他甚至不太想见这么多人,不管这些人是否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