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慢吞吞地哼哼着,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乌鲁克镇。

    1月30日19点了,华灯初上,前方有一簇簇的人群影影绰绰地站立着,那都是翘首期盼等待从远方回家过年的儿女或亲朋的团场职工。天气寒冷,人们从路旁拾一些干柴,点起篝火,围成一圈,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一边不时朝公路上张望,生怕错过了自己所等待人的汽车。时不时有汽车停下,从车上三三两两地下来人,紧接着就会从篝火旁飞奔过来几个人,两拨人见面后呼叫着,说笑着,亲亲热热地一起离开。

    段少华刚下了车,眼尖腿快的米九与小旺就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随后父母亲,史秀兰,郭菲,先后都围了过来。段少华一下子见到那么多日夜思念的人,激动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父亲倒是沉稳,在母亲抹眼泪的时候帮段少华提起了行李,催他赶快回家。段少华挥手与司机道别,嘱咐他们慢点开车,心想这车人今天不知几点能到家,算是错过了猪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了。

    到了史秀兰老人家里,洗脸水已经打好,房间里炉火很旺,温暖如春。段少华匆忙抹了把脸,赶紧到了客厅。一大桌年夜饭已经摆好,郭家,段家,史家,三家人坐在了一起,还有米九与小旺,十几个人把一个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父亲,焉生每人一盅白酒,米九与小旺喝啤酒,其他人喝饮料。米九给段少华倒了一杯啤酒,母亲连忙制止,说他从来不喝酒,不能让他染上喝酒的毛病。段少华只有苦笑,自己倒了一杯健力宝。

    马上20点了,大家纷纷停止了说笑,把目光投向屋里那台24寸的彩电,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开场歌《吉祥红灯舞》烘托出了节日的气氛,赵丽蓉、巩汉林表演的小品《如此包装》逗得人前仰后合,人们暂时忘却了一年的劳累奔波,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

    当红明星大帅哥毛宁出场了,他的那首《梦在他乡》,主题还是表达漂泊异乡的人对家乡的怀念,段少华与米九、小旺等不由一起哼唱起来:

    像一首歌唱着心中渴望像一阵风吹开我的心窗她的目光让我不想流浪让一颗心醉在她的身旁淡淡忧伤在那水中荡漾热泪满眶留不住的惆怅我忍不住回头寻找方向山高水长不知梦在他乡.........

    陈红、孙浩演唱的《中华民谣》串用了很多的古诗词元素,有鲁迅的《朝花夕拾》,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和林升的《题临安邸》等,段少华听这首歌特别亲切,如同邂逅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听得如醉如痴。

    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你何处游听一听看一看想一想时光呀流水你匆匆过哭一哭笑一笑不用说人生能有几回合........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你何处游让长江之水天际流让长江之水天际流风雪连天万户候莲花宝座伸出兰花手妙语解开心中事几家拜我几家愁风雪连天万户侯莲花宝座伸出兰花手妙语解开心中事几家拜我几家愁。

    郭菲见段少华嘴里跟着歌词一张一合,撇了撇嘴说:“这首歌歌词上一句跟下一句不挨着,这都哪跟哪呀。”段少华笑了笑,觉得有必要反驳她,于是对她进行了一番文学理论与知识的宣讲。

    一般人除了知道鲁迅的《朝花夕拾》外,并不知道这句“朝花夕拾”的出处。《论语·里仁篇》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意思就是说,在一个国家里,如果一个人早上能达成一直坚持的理想,实施自己的政治主张,那么他就算晚上死去那也是值得的。《汉书》里还有一句“朝过夕改,君子与之”。朝夕其实与生老,离合,悲欢等词的用法都一样,自然现象被寄予了人生价值,意境就完全不同了。

    朝花夕拾古词今用,以鲜花凋零作比喻,道出时光匆匆,人世匆匆的人生真相,符合鲁迅的性格与文风。而这首歌加上“杯中酒”三字,其实赋予了比“朝花夕拾”更深刻的人生感悟,增强了画面感。

    “几家欢乐几家愁”本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竹枝词》里的句子,原诗是这样的: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愁钉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去且休休。

    但是这首诗,又是衍生于南宋的一首民歌:“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古诗词句其实也来自民间歌谣,《中华民谣》之所以能上中央电视台春晚,自然有其文化底蕴,更妙的是歌曲结尾童声合唱出那一句“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时候,会真正触动听者的内心,不知有多少在异国他乡的人儿潸然泪下,又有多少思念异国他乡的人儿在对酒长叹?

    郭菲听了段少华的这番话,作为一名医学院的学生,文学知识储备当然比不上他,自然做声不得;小旺与米九听了,云里雾里,但都觉得段少华说得有道理。虽说他们高中就辍学在南方打工,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加上长年在外打工,对这类思乡、漂泊歌曲的感受非常强烈,明白这首歌写得好,唱的也好,但是怎么好又说不出来,段少华这一解说,心里亮堂了一些,于是都对他投去了佩服的眼光。

    史秀兰老人见几个年轻人谈的热火,心里很高兴,不时叫大家多吃多喝,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