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除了宫廷内部,还有另一批人也感到心情挺愉快的——却是朝廷六部之一的礼部官员和吏员,准确点说,是礼部尚书钱谦益钱阁老的那些手下们。¢£

    按照大明六部的职责划分,礼部主要是负责一些务虚的礼仪**务,这就导致礼部官员们手上没太大实权,相对的,每逢年终岁末,他们能收取到的常例好处也远比不上诸如吏部,兵部,刑部这些“兄弟单位”,在六部之中可以算是油水最少的。

    不过今年,形势却有所不同,下面不足上面补,他们的大老板,钱谦益钱大老倌居然破天荒的给大家发了一票“年末福利”——据说那是髡人的规矩。而老钱掏出来的那花花绿绿一大叠小纸片,也正是京城里最近传说正盛,风头最劲的那家短毛大市场专用“购物券”。

    钱阁老跟短毛关系好,也正是靠着短毛的力量才得以起复,并一路爬到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高位,这是京师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不过老钱以往似乎挺忌讳这一点,无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公务往来上,都尽可能避免表露出太多的短毛风格,和陈涛等人的交往也总是偷偷摸摸——这也是大多数文人的通病,所谓“既要做xx又要立xx”,用来形容钱谦益前几年的作为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看开了,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来自其他高官的“竞争”念头,老钱似乎不再忌讳这一点。先前陈涛的明光堂开张,他不但正大光明给提了匾额,还允许那边的工匠进入到礼部官衙,给礼部上下,堂官小吏统统都配了副眼镜——搞文书工作的眼睛多半不太好,基本上是人人都要配。

    于是老钱这一手不但大收人心。也为陈涛那家新开眼镜铺子带来了极好的收益——钱谦益用公款支付的只是玻璃镜片钱,其实并不值多少——陈涛给他的成本价很低。但镜架钱却是要各人自己出的,根据镜架的材质,工艺差别,价钱高低自也不一样。最便宜的是铜架子,高级一点的便用银,更高档的还有镶金嵌宝……这就没个底了。反正陈涛是跟附近几家银楼合作,请了他们打造首饰的工匠来帮忙做镜架,价钱自然也是按首饰价格来算的。那些官吏无论职位大小,能进六部衙门的在这个时代绝对都算是“上等人”。在这方面当然不可能太吝啬。平时给自己家里女人打造首饰都很舍得出钱,这回还是有“正经”用途的,当然更不必俭省。平时有勾心斗角的,相互之间还要攀比一下呢。

    另一方面,有礼部起了这个头,其余那些部堂衙门当然也都坐不住了——他们的成员同样都有视力问题,有些比礼部还更严重许多——比如司掌天下财计的户部,文牍繁忙的吏部等等。越是处于底层,干实事的人员。这方面麻烦就越大,而这些人地位虽低,数量却极大,相互接触时每个人只要赞叹或抱怨一两句:“看人家礼部尚书钱大人怎样怎样……我们这位掌印又是如何如何……”便足以在京城里掀起一股舆论大潮了。

    所谓“众怒难犯。众愿难违”,在这种压力之下,纵使各部长官们一边都在心底暗骂钱牧斋多事,一边却也不得不设法找出一笔钱来给属下配眼镜。以满足他们的“工作需要”。

    ——这下子陈涛的眼镜铺子算是彻底红火起来了。到后来订单都多的来不及做,只能把镜架部分外包出去,明光堂本部只负责磨制镜片。即使这样,新来客户也要排上好几个月的队才能轮上。

    这还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而最近,钱牧斋钱阁老干的那件事更是让其它“兄弟单位”长官们气得七窍生烟——他在礼部衙门中大肆分发的那种短毛市场购物券,让整个京师官场都人心浮动起来。

    以往到了年末岁初,各大衙门关门封印之前,部门长官有和蔼些的,也会组织一两次单位聚餐,去酒楼里定个尾牙宴什么。如果遇上更大方的长官,除本人大吃一顿外,还能提上一个预先备好的食盒回去给家人尝尝鲜,这便是极限了。至于当官的好处什么,那全是要靠自己捞的,大明朝可从来没有什么“养廉银”的说法,开国皇帝朱元璋恨不得全天下官吏都把嘴巴缝起来不吃不喝给他干活才好,正常俸禄都低的要死,外块更不用想。

    当然官吏们肯定不会亏待自己,总是有办法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但官府向来只进不出,这也是惯例了。而这回钱阁老拿出来的那一票“福利”,却是打破了这一惯例,虽然数额不算太大,却让那些与他平级,或者略低一等的同僚们大为头痛。

    ——官场中的事情,向来是讲究个“无例不兴,有例不废”,你钱尚书今年做了好人,发一票福利下去,让大家开心了,可明年呢?后年呢?后面的历任尚书要不要把这规矩持续下去?要的话从哪儿弄钱来?

    ——连清水衙门礼部都给下属发福利了,那吏部,兵部,刑部,户部这些向来公认的肥缺单位要不要跟上?这些单位都发了,那诸如督察院,翰林院,钦天监等更加“清水”的衙门又咋办?人家平时就没什么钱,这回岂不是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大笔开销在头上?

    无论是横向对比还是纵向考虑,钱阁老这一回的行动可算是在京师官场中丢下了一块大石头,不但在短期内激起了极大波涛,引发的涟漪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散去。官场上最忌讳这种独来独往的作风,以江左钱牧斋好名又偏软的性子,按理说通常不会这么轻率行事的。但这一回,即使当着一些故交好友的面,钱谦益却也表现的颇为云淡风轻:

    “不过从琼镇那里得了些新鲜玩意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僚属共享罢了,何必顾忌那许多?”

    看到老钱如此逸兴飞扬,旁人只能默然,最多在心里嘀咕几句——你老人家跟短毛关系那么近,靠上了那么硬的后台,当然是没啥顾忌了,俺们这些没后台的可咋办?

    事到临头,再难办也得办啊——不管那些部堂老爷们私下里如何抱怨,最终他们却也只能跟着钱阁老的步伐走,设法弄些钱来,给部下们发上一票“福利”。

    京师部堂,作为封建王朝的核心权力机构,真想搞钱还是很容易的。以往每年到年终岁末,也正是下面人向上头大送孝敬的时候。以前没这习惯,不是因为那些官老爷们清廉,而是他们只管自家私人捞好处,压根儿没有“单位集体”这种概念。而这一回,迫于舆论风潮,那些部堂老爷们不得不把原本完全为自家独占的好处拿一些出来,分润给下头。

    而这其中,以陈大雷为首,一批“北京大市场”工作人员的卖力推销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游走于诸多部堂权贵中间,大力推销那种在大市场中专用的“购物券”,而且按照茱莉所制定的促销模式,给出了很大的优惠——面值一千元,也就是五百两的购物券,实际打九折,只要支付四百五十两白银便能拿到。而如果是关系更近的部门,则只要四百两便可,八折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