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等到登莱叛军全灭的消息再度传来时,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他自从进了天牢以后没少吃苦头——所有人把登莱之乱的罪责归到他头上。先前有刑部和兵部官员前来掬问叛乱详情时,竟然不顾文官之间的默契体面而对他用了刑罚。甚至连这里的狱卒也欺负他,虽然不敢擅自上私刑,但平时待遇也糟糕到极点。

    但最近几天情况却明显好了起来,家里人的饭菜也能送得进来了。孙元化估摸着可能是前方形势好转。当然以他所熟悉的明军效率,没有三五个月打不完仗的——光那些吃军需的文官自己就要拖上一段时间,否则他们怎么捞钱?

    却不料今日忽然听到消息,说这仗居然已经打完了孙元化心中一时愕然,又听那些狱卒说什么火龙烧天,他是不相信什么火龙的。知道必定属于某种火器,只不知道何等火器能达成那么大的效果?

    “神火飞鸽?还是百虎齐奔一窝蜂……都不象,那些东西烧不了城。莫非是西洋人的火器?可从没听弗朗哥神父他们说起过有这类东西啊……”

    孙元化情不自禁又开始考虑他的专业爱好——他作为一名工程师可要比作巡抚合格多了。想到短毛那些神奇的火器,禁不住心生向往,想着要能去看看就好了。

    正在出神时,忽然感觉前方拐角处灯火亮了不少,有狱卒开了外监门走进这条甬道,紧接着,一个破锣嗓子在他的监室门口叫起来:

    “孙元化,有人来探你了。”

    孙元化一惊,这天牢大狱可不是随便能进来探视的地方,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名声之臭,就是从前故交也早就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来探望?

    慢慢抬起头来,还没看到面前那人的脸,先见到他胸前一枚银亮亮的十字架。孙元化心头猛然一跳——他自己以前也总是带一个的。待对方缓缓摘下头上罩帽,露出一张苍老面容及满头白发,孙元化扑通一声跪倒,号啕大哭起来:

    “恩师弟子昏庸,犯下大错,实在无颜再见恩师哪”

    ——来人正是徐光启,就在这年的六月间徐光启刚刚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正是需要避嫌的时候。此时却来探望他,可见老人的一片心意。

    徐光启这年已经七十岁,身体也很不好,走路颤巍巍的。好在他的身份尊贵,旁边早有狱卒搬来春凳请老人家坐下。孙元化依旧在痛哭不已,徐光启看着这个可算继承了他衣钵的弟子,摇摇头:

    “初阳哪,当年我就说过,你的性子不适合作官……唉,不谈这些了。我这次过来,只为叫你放心——和周首辅,韩尚书那边都已经说定,大辟之刑是不会有了,当然充军流放肯定还是免不了。好在,充军的地方已经给定下来了。”

    孙元化愕然抬头,老师的口气中似乎带着点其它意思。

    “充军何处?”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点觉察,而随后徐光启的回答则证实了他的猜测:

    “海南,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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