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边还搁着一只清透釉红薄胎的琉瓷碗,漂浮着腥狞又恶呕的一层薄薄药膜。好像谁的失色鲜血此刻乍然被亮透了,于是那混混沌沌地一片里又漾开奇异的幽黑。

    我不眨眼的从她眉尖、鬓角、直鼻与玲珑苍白的唇扫下,空中仍然是火红骄傲的太阳耀的她双眸稍稍失神,沙哑又凌厉的难听嗓音恍若含冰片般脆弱:“太阳……”

    那碗药还是一饼在富贵屁股下挣扎许久,才倔强抿唇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来的。

    他说他叫一饼。我挑挑眉,想起当年阎罗大人为我取名时,恍惚就是在与萧宜搓麻将。

    到底一饼还是没说萧宜与辜沧澜讲了什么,挺着张清俊的脸蛋严肃告知我若是何霁醒了,务必将药煎了喂她饮下。临了嘴漏道,这是辜沧澜与萧宜换的。

    我笑的极其温柔慈祥,目送他拍拍背后的灰尘继续回檐角上当吉祥物,悠悠的煎了药送去给何霁。

    未时三刻,也便是此时。

    何霁面色仍旧惨白了无生气,绷紧下颌近乎决绝地抿起嘴唇,一双小兽的眼睛从方才的失神飒然变为最初的警惕,我不免觉得好笑。

    问她什么,除却最开始的问我是不是神仙,她就再没回过我一个字音。

    但我如今有许多困惑,所以只能耐着性子温笑哄她,试图叫她卸下一点防备。

    “我没恶意,只是对你身上缠绕的那个繁锁好奇罢了。”

    何霁眼里仿佛有两道耀眼的雪光,直烈且毫不犹豫地扎了过来,但在那之后,一点疼痛在眸底婉然消失。

    许久,她才开声。许是因为前头的那几句话已然耗去她仅存的气力了,圆润但泛病色的下唇止不住的颤抖,浓浓的疲意:“……我想回家。”

    一时风也不动,侧映在吃人药汤里的半张美丽剪影渐渐沉入碗底。

    我好像是笑了一下,“你所谓的家在哪?大苦大难的前世?还是这辈子支离破碎的家国?”

    心犹然一痛,但我只是长久的沉默太息。

    何霁眸里某种冰硬的东西褪去,显露出骇人的苍白痛意,一点清波盈虚在她眼角。

    她忽而极其狼狈地弯腰干吐,嗓中一纳一吐的是生冷空气与清液,眼底燃起恨意与不甘,倔强抬首直视我。病气烧的她病态的躯壳颤颤发瑟,抑制不住体内躁动的怒火与悲哀。

    “若不是你们这帮神仙……我怎会落得如此!带着那索命的枷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惨状,眼睁睁看着我阿父与阿姊在我眼前死了一辈子又一辈子!若是天命该当绝我,为何予我毒药一般短暂的欢境喜乐?……”

    她眼眶通红,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干哑,大口大口的喘着不甘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