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月之前,青衣便听说过有江迟这么一号人。实际意义上的初次见面之时,江迟热情的从袖里掏出个锃亮红润的苹果,问他要不要吃。他颇为震撼的望着一同归来的符鹤亭,又长久的凝视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拳头大的苹果,眸中多了一些心酸的欣慰。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就要这么沉闷下去,跟符鹤亭那个死人的脸共事到一起死,兴许死了成灰也要跟他一同葬在谢临歧的墓边儿,做鬼日日两相骂呢。

    但是江迟忒活泼忒淡定,这不免让青衣产生了一种在冰雪之地待久了,突然遇到一处窜的比天高的火焰一样,烫的他猝不及防的唏嘘感,可能就是寂寞了。

    符鹤亭只说像是遇了埋伏,但对方不像冲着宁王府来的,反而像对着江迟。江迟唏嘘着,趁着闲聊交接之时抽出一柄方才破了幻境的匕首,慢吞吞的削皮,并未抬头望见符鹤亭望那柄匕首时颇为幽怨萧瑟的眼神。

    青衣粗俊的眉宇间浮现困惑,闷声问符鹤亭怎么了,他却是沉默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像是不堪回首一般,原本忧郁俊美的面孔浮现淡淡的凄凉,哑声道:“先不提这个,你怎么来找我了?”

    此时黄昏堪堪散尽,宁王府的别院儿也挂了灯,江迟颇为自觉的坐远了些闷头削皮切块儿,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来给谢临歧杀人做事的,简直就跟春游踏青的欢乐儿童似的,削完眼巴巴的望着符鹤亭与青衣。

    “昨夜新下的指令……叫大人去西番。如今皇帝又要召大人入宫,怕是那帮要动手了。”

    符鹤亭幽声配霞云,倒也是一处的别样鬼话本子。“大人不去?”

    青衣老实的袖手,阶下一倾碧苔枯死成灰影。他用绣金云藻靴头碾了碾,带起一阵细小灰粉,“不是。大人近日心情都不怎么好,我怕他进宫去再看什么不顺眼,给皇宫灭了。”

    符鹤亭一时语哽,石山旁有清丽水音如隔雾般漫回,他反而也随着喟气。“大人的脾气……若是再不控制的好,恐怕真的——”

    青衣肃面起身,不知这处谈话的别院何处的锦香幽幽,灯明剔透。

    “她在干嘛?”

    符鹤亭闻声望去,江迟的发旋儿处不知何时又猛然窜出一株蓬勃鲜亮的赤金冠羽,挺着清秀的身子迎风而颤,神气极了。

    江迟却孤身抵着石青座子,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指探在草丛之间,像是寻觅着什么。她的一旁已有一碟码的整整齐齐的苹果块儿,雪白方正,而她自己垂面,谨慎的捏拽起宽大袖摆,忽而勾起一点如金的小虫来。

    青衣诧然许久,面上倒是浮现一抹意外。“这都能寻到乐子?若是大人像她一般,倒是好了……”

    皇帝寝殿外,一抹青白如死瞳色的月色悄然悬缚乍冷枝头。

    “萧琢缨要死了,你知道么?”

    江迟蓦地砸出一句如冰雷暴起的话语,忽而就使裴越原本枫红的面颊刹那褪去颜色,骤然垂睫、锁唇关,眼神犹如在望将死之惑,灾星一抹。“若是你死了该多好。这一切的一切就不必出现,我与他也不必奔波至此,兴许父母也不会早死,人间也不会大乱。”

    江迟清丽光艳的面孔忽而浮现一抹深深的痛恨之色,眸中冰海千仞、亦是冷冽明敏的决绝神色。

    “我顶讨厌你们这帮人将自己的命数因果怪罪到我身上。那个人的恶意拨弄这些事情,早年设出的一出烂局,你们不想着如何推翻局场、射杀控弄的爪牙,却总是要觉得自己该恨个人发泄薄怒,他实力强悍,便只能委屈的找个软柿子。你瞧清楚了,你也听明白了——二十年前的淄川郡的裴氏夫妻受天火焚烧死无全尸,是天帝亲自下的令,西王母亲自罚的雷。彼时的我连出生都未出生,你们凭什么总要我替那些亡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