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宫城仍然是悬烛火的。

    此时才过巳时三刻,夜间的宫人皆是惶惶垂面之态,犹如一股掀起十里外风湖细碎涟漪的春风,眨眼间便能规矩地穿过一条如晦宫道,无声的在雨夜之中化为一抹抹逝去的浓影。

    皇帝寝殿内并未熄灯,可却也是昏昏浊浊的场景。

    他殿内并未留多少近侍,唯独在秉烛的锦案前存留了一名。那人原先是个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监,他最是信任不过的。

    可原先的侍内总管已经因事告假三日前便出了宫,不然今日轮到他值时,定然会有些疑惑。

    案前那人身形高峻,虽然身上裹的是高品阶浅海图服,但眸眼走向、亦或者唇峰勾勒,皆是由内而外的透露一股不详气质。

    那俊美孱弱的天子此刻,带着极其赞赏的目色从那人梳的整齐的鬓角切向他微鼓襟怀,又看向自己,明黄的单衣与江南织造的上好蜀绸春被一同盖住他微微苍白的躯壳。

    但饶是如此,那深深倦怠的病意已经蚕食他太多,他仍然是少年的年纪,可已经走入了暮春的花影残红之间了。

    他当然知道那帮神仙的诅咒,所以他才会今夜唤这个人秘密前来。

    他知道他们都一样。

    那个人,声如姣女,出身落寞佛门,名字是假的,官牍是假的,没有一点是真的。

    但这恰恰能够说明他是一个十足完美的伪装者。在这万千颜色齐衰的春雨夜间,他踏过东北郡萧瑟破碎的锋利湖面冰片,穿跃千丈名山寂寞的峰间,迢迢来到表面繁丽但背地里包庇祸心太多的洛阳,仅仅是为了他。

    一想到这件事情,那年轻的天子温文尔雅的面孔之上便会逸散出一抹浅淡的快意,明润的墨眸间光芒闪烁如电,似乎耗费生命衰弱身躯也不再是困惑他的大事情。

    天子淡淡的含着笑,他对面那个冰冷的身影苍白面孔之上亦是噙着笑,魅惑的一张丽相根本不像佛门之人,像漆黑夜间寻仇来的鬼魍。

    “我听说,宁王世子已经去查了那盏灯的下落……”

    他仍然不敢轻视这个身世神秘的来者,虽然他白日里是他手下一个微不起眼的小官。

    “你在害怕?他查不到什么了……”

    那人极其怀念地转动腕间十八珠菩提乌串,每一颗圆润光滑的菩提子都是长久磨练后才保持的完美形态,上好的佛金线串在一起,这落寞的佛啊……

    天子眉宇间淡淡的困惑,狐疑的道:“你对他下手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