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算是除了司礼监和养心殿以外‌,郑月嘉最熟悉的一处。

    他常年伺候贞宁帝笔墨,也随他出席一年两轮的经筵,虽然后来,贞宁帝倦怠讲学,但自从易琅出阁读书之后,每一年的春秋两讲,都是他在案前伺书。换做从前,哪怕只听到零星的几个字,他也能分辨出讲官讲的是什么。

    如今刑伤太痛,他耳边阵阵嗡鸣,竟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邓瑛听他那么问,便停下脚步,闭眼听了片刻,“《贞观政要》。”

    “哦……”

    郑月嘉笑了一声,“春讲的最后几日,我不在,司礼监派的谁在文华殿伺书啊?”

    邓瑛应道:“胡襄。”

    “他啊……”

    郑月嘉笑咳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脚步道:“可别把大殿下脚底下的地儿踩脏咯。”

    “郑秉笔慎言。”

    “没事。”

    郑月嘉笑着摇了摇头,“隔那么远,他听不见的,我今日很高兴,看着殿下仍在文华殿受讲,就知道……那些人也没有得逞。”

    他说完,垂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影子,再也没有抬头。

    文华殿的月台上,宁妃独自一人站在白玉栏杆后面。

    不远处,郑月嘉被架着,穿过会极门,正朝南面的御药房走去。

    或者不能说是走吧,重伤难行,他几乎是被一路拖行。

    身上的衣裳是换过的,但此时却完全被血水喂饱了。

    宁妃无法想象诏狱的几日,郑月嘉到底为了她熬过什么样的刑讯,她想问,想认真地记住这份温柔的恩情,可是他听不见。

    他们一生当中说过‌的话并不多,几乎全在少年的时候。

    她是大家闺秀,而他为人处世又‌过‌于得体,即便坐在一起,言语也从未逾越过‌人欲的界限。入宫之后,倒是常常能见到,但除了行礼请安之外‌,再也没说过‌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