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榴树还是母亲怀自己那年,父亲亲自带人移栽种过来的,说石榴多子,是个吉兆,而待他落地之时,石榴正当熟。

    方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觉着那两个丫鬟不罚不行,可你说的也对,月儿现在躺在床上,不能没有熟悉贴心的丫鬟伺候,待她好转,该罚该打,规矩还是要起来的,要不,我再挑个懂事的丫鬟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那两个丫鬟明知姑娘虚耗身子不拦着,也不禀告过来,实在是不够稳妥。

    然而这个提议,被傅逸文想也不想就要摇头否决了,“不妥。”

    “有何不妥当?”

    “母亲,是妹妹不让她们告诉禀告你我的,不是她们不想,这事怪不得她们。”

    “可是···”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可母亲想过没有,如果因为两个丫鬟听了妹妹的话,就要受到惩罚,此后妹妹该如何约束底下人,送过去的丫鬟,又是听您的,还是听妹妹的?”

    “当然是听···”方氏说到这儿反应过来,略一思索,明白儿子的意思了,这底下的丫鬟贴心是一回事,机灵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还是忠心,不能阳奉阴违,若是那两个丫鬟明面上应女儿的指示,却背地里来素兰轩回话,这样做来更是不可取,而送一个有二心的丫鬟去拢霞阁,更是下下之策。

    见母亲明白过来,傅逸文才道:“其实我问过春蚕,她说近日妹妹已经将那些事情一一做好妥当,账也一并算完了,只待休息一段时间,身子慢慢就能养好,大概这一落水,内外并发,才显得严重许多。”

    “可就算如此,月儿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呀,她这样虚了又养,养了又虚,万一出意外,就如今日落水一般,生一场大病,身子怕是愈发见不得好了。”方氏忍不住埋怨道。

    “所以,母亲是不是该考虑,将那些对牌账本之类的东西,还有府里那些陈情琐事,都拿回来了呢?”

    “什么?”面对儿子的提议,方氏一时愣住。

    傅逸文见此就知道,母亲根本没想过这些,可有些东西,原不该妹妹过多的去承受,例如管家的权利与责任,还有后院的妻妾之争,妹妹才十四岁,她其实还小。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相比于母亲有时露出的懵懂不解的神态,那才是妹妹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整天的拨算珠算账本,跟底下的婆子丫鬟和姨娘之流计算来算计去,将原本该无忧无虑的时光给消磨掉,毕竟,越往后,这样的日子越难得了。

    “母亲,儿子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刚才您见到父亲,父亲见到您,可曾像一对夫妻?”

    傅逸文的话,如一道重锤,击打在方氏心上,将她这些日子来的彷徨痛苦,尽数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夫妻嘛?

    她记得很久以前,久到记不得什么时候,大概是刚进府的那段时间,自己叫他尧郎,他叫自己兰儿,那时年少情深,自是琴瑟和谐。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称呼各自被替换成‘老爷’和‘夫人’,两人之间,也再没有年少的甜蜜感觉,她一直以为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直到无意间听到郑姨娘喊他一声‘尧郎’,才知道并非如此。

    她开始惶恐,一个杨姨娘,一个郑姨娘,有多少日子,那人没有来素兰轩了,很久很久的感觉,久到自己都麻木,都不再记得他爱吃的菜,爱穿的衣裳颜色,爱喝的茶,这些,原以为可以彻底抹去的,可那一声‘尧郎’,又将她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