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下雪,有炭盆取暖的人会激动地说,明年又是一个丰年;而在冬天穿着夏天衣服的人,会咒骂上天不公,他们希望大雪赶快停止。”

    韩非回过头来,又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臣给太子教的是如何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君臣都是治国国家的人,手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在权力、利益面前,人性是不堪一击的。就算是品性再高洁的人,时间久了,也会被权力腐蚀。”

    “那些生活在王宫郊野之外的人,他们没有作恶,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如果给他们作恶的权力,并且他们不必付出作恶的代价,他们难道会不作恶吗?”

    “所以国家才需要定制、才需要以法度作为准则,明确作恶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才能在源头上制止。”

    扶苏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天底下没有好人吗?明明是非忠奸、黑白曲直,自有公论,为什么师傅却是把人都想象成最坏的来对待。”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每次想打断,可是都被扶苏抢先一步,而且问的刚好是他自己的疑惑。

    “太子啊。难道你忘记了,我方才对太子讲的吗?凡事,都要有回旋的余地。治国更要谨慎。臣子虽然有忠有奸,难道说太子会因为朝中有一些忠臣,所以就可以不用奸臣了吗?”

    “而这根本不可能的。忠臣有忠臣的不便,奸臣也有奸臣的可用之处。”

    “太子总不会以为,君王只要忠臣辅佐,国家就不会灭亡了,政权就不会被褫夺了。这恰恰相反。”

    “往往对君王权力威胁最大的是刚正不阿、正直良善之士,因为他们更容易获得人心;而奸臣满身污泥,遭人唾骂,才更愿意全心全意地依附君王。”

    “而如果现在要让太子来决定,给这些人设置一道藩篱,让他们不能越过。太子难道是要给忠臣设置吗。当然是不能,太子要给奸臣设置不能逾越的藩篱。”

    “这样奸臣尚且跨越不了的藩篱,忠臣也跨越不了。”

    这一次,扶苏心悦诚服地道,“师傅说得太好了,讲得太透彻了。我如今得到师傅的教导,以后会犯的过错将要大大地减少了。”

    信坐在边上,手中的笔记录地飞快。

    他终于知道,是他自己误解了韩非。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韩非他自己,也本来就是个忠臣。

    “我还有一个问题。”

    “太子善于思辨,实在是难得,难得啊!请问吧。”韩非也是头一次觉得,给人做师傅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