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也或许只有这条街巷的天是吧,姜禾从两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中间狭小的过道中挤出来,推着那辆嘎吱作响的破自行车慢慢的走。

    这是她来港城的第二十九天。

    通行证被扣在了老板那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要是回去拿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上次抽在背上的伤痕还没好全,偶尔洗澡的时候结痂掉下来,里面的新肉被热水一烫就发痒。

    逃出来了,她就不会再回去。

    姜禾是被她妈卖给老板的,说这孩子浑身都软,练功肯定好用,以后能上台演出赚钱。

    这话倒是没说错,被卖进来这么多姐妹里,姜禾身段是最好的,长得也是一等一的漂亮,要是穿上体面衣服,就和大家小姐没什么两样的,这是老板说的。

    老板用姜禾赚了不少钱,可是她自己却没拿到多少,下了台还要陪客人吃饭喝酒,不顺心还要挨打,姜禾早就想跑。

    跑能跑到哪里?听人家说老板那个地方有人,就算报J也没用,被抓回来还不是要被打个半死之后继续上台。

    上个月全团都跟着来港城,听说是大人物请他们来演出,这里比海城乱得多,老板也要夹着尾巴看人脸色走,姜禾就动了跑路的心思。

    那时候想得很简单,只要能跑出来,她做什么都情愿。

    十九岁之前,姜禾的世界很简单,练舞,上台,陪酒,挨打,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觉得世界这么大,总有她的一点点容身之所,现实再残酷,也比不上老板沾了辣椒水的鞭子。

    也许吧。也许是这样吧。

    港城人多眼杂,更别提街寨里,钻进去一个人就看不见,像是消失在破破烂烂的钢筋水泥里,从世界上被抹去了名字。

    姜禾跑了,谁也没告诉,哪怕是睡一张床的小梅,那天小梅挨了打,姜禾给她涂药,她抽抽噎噎地哭,问姜禾想不想跑,姜禾摇摇头,跑不了。

    小梅说是啊,跑不了。

    不过,要是能遇上个好男人,他来花钱把赎出去,那就太好了。

    姐妹们的身份卡都在老板那里,自己跑了,能跑到哪里去。

    姜禾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不信,这里的所有女孩都想走,不敢跑,就只有被赎出去这一条路,要不然她们为什么变着花样讨好客人们,但是,没有一个姐妹被赎出去过,没有一个。

    姜禾跑了,在港城,这么乱,没有身份卡,也能活,只要你能找到门路。

    演出那天,姜禾的脸被廉价的粉底液涂得像假人,看到台下的人群,她猜是个什么所谓的帮派,或许是抢赢了地盘,正在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