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以北,有两条最为宽敞也最为重要的官道,一条一路向北直达甘原城,另一条则朝向东北方向,经过一条跨越了沱沱河上游的石桥之后,连通上原城。
这一日上午,天气晴好,但因为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雨,离城便也不太热,明显已经将前几个月积攒的暑气压下去不小,让人颇感舒服。
通往上原城的官道两侧放眼望去,远远近近的树木仍旧是绿叶茂盛,可四周平原上的稻田里却已是金黄色的一片。
农人们一个个戴着斗笠弯着腰,将水稻小心的从中切断,再在一旁码成一垛垛,忙碌不休。
此处距离离城已有十里,在官道一旁被农田环绕的地方,有一处占地不小的驿站,与驿站隔着官道对面立着的,是一座亭子,便是离城百姓常说的十里亭,若有亲友外出相送,最远也只送到这十里亭处,便该分别了。
此时的十里亭外,百余披挂了精细铠甲的士卒远远的守着,有些直接站在水田里,叉腰握刀,不移不动,好像稻草人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亭子里两坐一站,有三个人。
端坐于桌边上首的,是个蓄了半长胡须的老者,他将金色头盔摆在桌面一角,一身金甲配上血色披风,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单手捏着个小巧的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往东方去看,正是罗江。
另一边与他对面而坐的,是个穿了素色长裙的少女,一头秀发只简简单单挽了个髻,便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清风拂来,发丝轻扬,好像从书里走出来的女子一般,此刻的她正低头沏茶,专心致志,好像身处的所在仍是殿堂之上,而不是乡野凉亭一般,却是陆东风的女儿,陆思凡。
陆思凡身后恭敬站着的,是穿着黑色薄铠作男装打扮的女子,叫做陆小白。
“陆小姐在太明的时候,应该也不曾亲眼见过这秋收景色吧?”罗江将喝空了的茶杯放在桌上,指了指亭子四周远些的地方正在忙碌的农人,对陆思凡道,“这该是寻常百姓人家最忙也是最高兴的时候,丰收丰收,收成好了,一家子人后面的日子便好过得多。”
“罗将军,您与我爹爹同辈,喊我思凡就是了,”陆思凡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认真看向四周秋收的农人,“确实没有这样看过,父亲说太明的秋收,多数时候是不太安全的,”她回头看向罗江,将他面前的空茶杯拿过来,微笑道,“罗将军是贵族家庭出身,但好像对寻常百姓家的事情很熟悉。”
罗江看向秋收的农人道,“我从小就是个不太受家族里面长辈待见的人,也不太喜欢呆在家里,时常便跑去家族附近的农人们家里玩耍,农人们本就热情,再加上我穿戴好些,对我不错,我便常常要在人家家里吃上一顿饭,”他摇头笑道,“如今想来,以我那时的饭量,一顿饭吃完,人家一家人说不得两三天都吃不饱的,出身贵族家庭的人,便是对寻常人家熟悉些,又能熟悉到哪里去呢。”
陆思凡将续上茶水的茶杯轻轻放回到罗江的面前,“至少在罗将军身边长大的太守哥哥,要比我见过的所有权贵子弟都要更在意普通百姓,”她侧头看向远处的农人,“不是那种身为太守俯视子民的在意,而是一种......”她一时间想不到很好的词语来形容,“真正的在意。”
“确实是一种真正的在意,但却与我关系不大,”罗江再次看向东方,官道的尽头还是什么都没有,“有些人有些事,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尤其是从吕祖仙逝这天下乱象显现的时候开始,我便觉得他......好像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许多许多,这应该就是印刻在他血脉深处的东西,他毕竟是洛氏子孙。”
陆思凡点了点头。
罗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看向陆思凡,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是道,“兴城的事情......有人告诉过你吗?”
陆思凡又点了点头。
此时距离安南大会闭幕已有十数天,更早些的时候,发生在安南大会的事情便已经以各种形式传回到了暗部、军务处和郡丞府衙,然后再分拣必要的内容传递各方,以陆东风在军中的地位,自然第一时间便得到了几乎全部的内容,如此,则不可能不给一个人住在离城的陆思凡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