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洛河谷,无名山丘。

    中年书生一言问出,洛川面色不变,四周草席上的老人们则彼此交换着眼神,各自流转着心思。

    这一问,看似与此次十八大姓会盟以及这西洛河谷的归属没有半点关系,但实际上却问到了极其敏感又极其关键的一环。

    洛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到在场众人四顾之后重新将视线全都投在他的身上才再次开口,他看着中年书生满脸真诚,“建优,自入苍颜以来我所行之事全凭本心,原也只是为太守大人补缺清漏,但一路所见百姓欢欣,你亦如此说,那便也应该是真的,这至少证明我做的事情没有错,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从草席之上站起身来走到场地中央,环视众人,“我所向往者,不仅仅是清除官场积弊,而是这官场之内可自行清洁,分权而立,彼此监督,哪里生了蛆便立有所觉及时清除,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苍颜百姓之安乐亦是如此,建优说苍颜可拨开云雾见天明全靠我一人,我不赞同,我或许可以是那个开辟出一条新路的先行者,但不可能永远是这条新路的维护者,这路,要靠你们来走,也要靠你们与我共同守护,我曾听人讲,人当自救,而后他人才能救之,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说我什么时候会离开苍颜......?”

    他回身望向那似乎有些惶恐的中年书生笑道,“我若不想离开,谁都不能让我走......!!”

    中年书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便露出越发惶恐的神色,跪坐草席之上一拜到底,“如此,便是我苍颜百姓之大幸,公子所行之路,王氏必誓死维护!”

    其它草席上的老人闻言同样震惊,只是多数还能维持面上平静,只有那天生怒相和长脸的两个老人看向中年书生陷入沉思。

    洛川摆了摆手道,“建优,你和王氏能有此心我记下了,但事关西洛河谷这一大片沃土的长久归属,还是要各家议一议,注意,我要的是长久,所以此非一人可以决之。”

    那天生怒相的老人看一眼长脸老人后开口问道,“公子敬安,公子所说所行,老朽喜之敬之,可这西洛河谷开荒一事却实在并非易事,初时两年......不好过啊......”

    洛川转向那天生怒相的老人道,“您老可是李氏族长李亭玉老先生?”

    天生怒相的老人两道竖眉挑了挑拱手行礼道,“老朽正是李亭玉,当不得公子的先生二字。”

    洛川笑着摆了摆手,“您老当初孤身一人将四境妖物引入山林十日浴血而还,晚辈如今虽也是三境修炼者,想一想这样的壮举仍是胆寒,区区先生二字前辈自然当得,”他正了正神色道,“开荒之难晚辈知晓,先前去那临水镇已经了解过情况,垦荒初年二十亩养一户人家,次年便好得多,第三年便有余,老先生所担心的是税赋吧,我呢,在中京城做了十六年质子,这一次还乡没有向太守大人提过一个字的要求,如今我用这十六年,换苍颜一地垦荒官田的初年免税......老先生以为可否?”

    不说那些跟随而来的年轻些的随行者,就是草席之上的一众老人听闻此言都不禁动容,天生怒相的老人在身边年轻人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无论公子最终是否能求得这一年免税,老朽都替苍颜百姓,谢过公子恩德!”

    天生怒相的老人这一拜,其它众人便也都齐齐下拜。

    洛川一言不发受了众人这一拜之后,才上前将那天生怒相的老人扶起来,又在老人粗糙如树皮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就算有些许恩德,受了诸位前辈这一拜也就扯平了,”他示意众人起身后肃然道,“因为后面要谈的事情总归不能感情用事,这西洛河谷就这么大,各家各地当分几何?”

    一众老人被搀扶起身后便也不再坐回草席而是围绕洛川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洛川只好再次开口道,“诸位,十八大姓都是我苍颜百姓,说句实在话,谁在这西洛河谷安家对于苍颜县守来说都是一样,但我不同,我希望,这苍颜一地不再有婴儿因为养不起而被丢到山里去,不再有孩子因为吃不饱去啃树皮,”他沉声道,“诸位,我知道大家都是十八大姓的大家长,为各自的家族谋利益是第一优先的事情,我尊重也认同,但这一次,诸位,就这一次,有资格参与这一次十八大姓会盟的诸位,我敬大家如敬苍颜百姓家长,请以那些不得不被舍弃掉的孩子们为先!”

    与天生怒相老人相邻的长脸老人缓缓开口道,“公子先前说,要为苍颜一地的垦荒官田免税一年,这苍颜一地的荒田......可包含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