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村子里面,才发现童谣是由一群嬉戏的孩童传出的。见有陌生人走来,原本嬉戏的孩童呼啦四散而去,只留一个灰色布衣、面色发黄的男童怔在原地。“咳咳咳。。。”男童的咳嗽声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她俯下身拉着男孩的手温和的问道:“小郎君,这咳嗽有多长时间了。”男童刚要回答,却被远处背着箩筐的妇女制止:“青儿,你又偷偷跑出来了,娘怎么教你的,你这身子还没好,不是不许出来玩么?”说罢就拉着男童慌忙离开。“这位大嫂,我是大夫,可否让我给孩子诊治一下?”柳静颐叫住了农妇。农妇摇摇头,无奈道:“姑娘,我们药农家的孩子没那么娇贵,也算不得什么大病,自己用药泡个水喝两天就能好。”说罢,拉着男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柳静颐无声的叹了口气。“主子,这百合村。。。”“静颐,你回去看看薛大人的尸体情况,去准备焦大人所提议的义诊之事。”“那主子您?”“我去见一下唐子卿。”“可主子,寒澈和墨雨大哥都没在您身边,您的身体。。。属下不放心。”“无碍”荆子言大手一挥,“你只管回去,回去如果见到墨雨,让他到镇上见我,再让寒澈去益合堂取来六年前关于前正长魏明礼的药方。”“是”二人分头行事。从百合村走到长咳镇的镇上,衰败的景象,让荆子言大为意外。这并非是一个富庶镇该有的景象,镇上街道空无一人。时值正午,沿街的店铺却家家关门闭户,只剩店铺外面的招幡孤零零的挂在杆子上,原本用来招待客人的桌椅,此时凌乱的堆在店铺门口,此番景象好不凄凉。他沿途敲开几家店铺,却无意外的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咳咳咳,家中不方便待客,还请客官另寻方便。。。”荆子言不由的蹙眉:“这里的情况居然比百合村还要严重。”终于碰到匆忙而过的行人,荆子言急忙上前拦住:“这位大哥,可知唐正长的家怎么走?”行人用衣袖掩鼻,指了指街头一座青砖红瓦的大宅子说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头,那座大宅子就是。”荆子言依言来到那座醒目的宅子前,青砖红瓦,柳红色的红木大门上按着三个门簪,上面用镶嵌着“福、禄、寿”三字。大门上方,是烫金的唐宅二字,门楣上精心雕刻着一个蝙蝠云纹图,洪福齐天,极好的寓意。虽然是民宅,可这大门是标准的如意门建制,虽然不逾矩,却也看得出宅子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按照大宸的官制,正长是整个官僚体系中最末端的官职,统管镇子的课督赋税,虽然没有品级,但统管一镇事务,权力却不容小觑。荆子言抬手敲门,应声出来的是一位身着褐色交领布衫的年轻男子。“请问你找谁?”荆子言言明身份,男子将荆子言引入宅内。穿过正门,是一座精美的百富图影壁。他随着男子绕过影壁,发现这个宅子是一个比纪耀祖家大上一倍的一进制宅院。进入院子,迎来一股浸人心脾的甜甜香气,院子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假山,以假山为为中心,建有南北和东西两条木质栈道,南北的栈道直通正厅,这两条栈道,将整个院子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景色各异。波光粼粼的池水,郁郁葱葱的绿植,弥漫着甜甜香气的丁香花,以及洁白的百合。荆子言暗自称奇。他随男子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正厅,男子开口道:“还请官人稍后,小人这就去请我家老爷。”荆子言暗自打量这正厅的布局,正厅对门是一张用紫檀木制作的罗汉床,上面摆设着一张小方桌,用来与客人对饮。罗汉床两侧,分别放置着两张精雕细刻的紫檀木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正厅的摆设,院子的布局,正门的设计,皆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暗自叹道:“一个小小的正长,家中也过于奢华了些。”仅仅是那紫檀木的家具,价格就不菲,绝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受的起的。而唐子卿,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正长,这些家具的价格,早已超出一个药农的收入。正当荆子言存疑之际,唐子卿迈步进来,寒暄道:“哎呀,不知官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小人唐子卿,见过官人。”荆子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唐子卿。只见眼前之人已过而立之年,一身藏蓝色绸缎深衣,身型清瘦,目光狡黠,此时谄媚的逢迎,都让荆子言感觉过于的刻意。他沉声道:“在下提刑司衙门的师爷,前来调查薛大人一案。”“薛大人?他怎么了?”唐子卿疑惑的问道。“今日辰时,他被发现埋在百合村纪族长家的药田中。”“什么?”唐子卿大骇,脸色骤变。“听闻薛大人十日前到过百合村,是唐正长接待,不知薛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唐子卿清了清嗓子,缓了缓神色,才慢慢说道:“薛大人是为了长咳镇的咳症而来,想要查清这咳症的源头,便来村子里走访了一些时日。”“也就是到镇上第一日,薛大人让我作陪,剩下的几日,薛大人便不再让小人跟着,说要自己去村子里调查。小人不敢违拗大人的意思,接下来的日子便让大人自己在村子里调查。”“那你可知薛大人来到百合村都见了哪些人?”“只是去村子里咳症最严重的几家看了看,薛大人自己来的,也并未带仆从。”“什么?”荆子言有些诧异,荆子言有些狐疑,薛文奕真的只是来调查长咳镇的病证?如果是解决病患,为何孤身前来?治病需要大夫,总要带上大夫问诊才能了解病因。他继续问道:“剩下那几日,你在做什么?”“回官人,因为镇上患咳症的人越来越多,小人在忙着筹措药材。”唐子卿叹气道:“其实,这咳症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证,问题的症结在缺药。”“如果病患能及时用药,很快便可痊愈,只是如今患病之人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其他各州,百姓私下囤药的人也越来越多,对症的药材也越来越难买到。”荆子言蹙眉,意味深长的看着唐子卿:“唐正长似乎并未患病?”唐子卿尴尬的咳了两声,心虚的说道:“小人的病已经痊愈了。”“哦?也就是说唐正长有药?”荆子言追问。“小人。。。”唐子卿心虚的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其实小人也患过病,只不过小人比较幸运,买到了药材,就痊愈了。”随后又干笑道:“这个咳症,说了也怪,只要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了。”听到唐子卿所言,荆子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看向唐子卿:“原来如此,那唐正长能否告知在下,是在何处买到的药,在下也去碰碰运气。”唐子卿深色难掩慌张,谄笑道:“就是在陇右府内的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是陇右有名的大善人,不仅善医术,还经常给穷苦百姓免费诊病。”“又是这个兰鹤谦。”荆子言心下说道,“看来有必要去会会这个兰大善人。”他想起在纪耀祖家见到的那个男子,心中的狐疑又加重了一分。“百合村的纪族长,你可有了解?”荆子言继续问道。“纪耀祖?”提起纪耀祖,唐子卿面色凝重,哀叹道:“是个可怜人啊,唯一的儿子居然是个傻子。。。唯一的孙子也重病而忘,晚景凄凉啊。”“听说他们家少夫人也因幼子病亡而发疯?那少夫人可还有娘家人,夫家如此,娘家人可否帮些忙?”唐子卿摇摇头,“那个少夫人是个孤女,被纪耀祖收留,后来嫁给了纪家少爷。”“唉“唐子卿叹了口气:“官人有所不知,那纪家少爷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哪有正经人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那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提起少夫人,唐子卿的神色稍显不自然,有些惋惜的说:“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当年纪家四处为儿子求亲不成,恰巧少夫人流落至此,被纪耀祖收留,为了报恩,少夫人嫁给了纪耀祖的儿子。”他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原本这也算一桩美谈,可谁也没想到,二人的孩子病中而亡,少夫人承受不住打击,也。。。唉。。。”“外界都传,是长咳镇的风水出了问题。”他有些痛心的说道:“我们这镇子,原本叫溪柳镇,山清水秀。可如今,竟然被外界唤做长咳镇,咳症不解,关于诅咒的传言也越来越多。。。”荆子言看着唐子卿的深色,这痛心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试探道:“唐正长可相信诅咒之说?听人讲,出现诅咒一般是因为有人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人神共愤,才被人施咒。”“难道说这溪柳镇有人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唐子卿吓了一个激灵,慌忙分辨:“哪。。哪儿有什么诅咒,官人,这都是不了解病证的人以讹传讹,官人不用当真。”唐子卿的反应,全都落入荆子言的眼中。他继续不动声色的追问:“唐正长可还记得,这咳症是从何时开始的?”“好。。好像是六年前,在小人之前,有一位魏明礼正长,就死于这咳疾。后来这咳疾就慢慢蔓延开来,如今。。。唉。。。”唐子卿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六年前?你可还记得那魏正长如何染病的?”“这。。小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官人可以去问一下魏正长的家人,他还有亡妻在世。”唐子卿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尽快送走这位官家之人,他知道,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多。这一趟不虚此行,荆子言看了看满是疑点的唐子卿,此时脸上掩不住的急于送客的急躁神色,没有戳穿他。“如此,唐正长我就不打扰了。”“管家,送官人。”引荆子言前来的那个男子,又把荆子言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