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四的回答,荆子言轻蔑一笑。此时的李四内心已坦然,此刻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可以什么都做。荆子言觉察到李四态度的变化,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那他们是如何与你交接泔水车?每日几时将车拉走,又几时送还?你将泔水车运出城外后,又运向哪里?此事王五是否知情?”“回大人,那日他们将泔水车还给小人时,告诫小人,这件事不可与任何人透露,并叮嘱小人一定要瞒过同伴。”李四回忆道:“当日他们将车还回,并仔细叮嘱后便再无音讯,直到五日前,那银色面具黑衣人找到小人,告诉小人以后将淮安楼的泔水放在最后一个收集。”“那你是如何瞒过王五的?”“我跟王五收集泔水的路线并不一样,他负责城西和城北,我负责城东和城南。因而我们二人在收集泔水时并不碰面,所以很容易瞒过他。我按照他们的吩咐,每日最后收集淮安楼的泔水,淮安楼是咱们柳州最大的酒楼,每天会产生大量泔水。每次他们都会让我将泔水车从后门拉入酒楼的院内,方便将泔水倒入车内。”李四用消沉的语气说道。似乎是有些累,他跪着的身形没有此前坚挺,身体微微下沉,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四天前,我照例将泔水车拉入淮安楼的院子,进入院子,我又看到那个银色面具黑衣人,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黑衣人,见我到来,他让人蒙上我的眼睛,捆住双手带到一间屋子里,对我说等把货物装装完,就放我离开。”荆子言插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淮安楼是他们的据点?在淮安楼内你还看到过什么?”“大人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跟您说”李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黑衣人进来放我出去,让我将泔水车拉走,告诉我第二日运出城去后,将泔水车拉到泔水池旁边的一块有很深车辙印的空地上,让我将车沿着原有的车辙印停车。我拉泔水车的时候,明显感觉泔水车要比往日满桶泔水要沉。”荆子言想起,他当时勘察泔水池时地面上那4道深陷的车辙印,那车辙印附近的土壤格外松软,当时并未多想,现在看来,原来关窍在这儿。荆子言再次发问:“那你将车停到车辙印上之后,都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做”李四肯定的回答道:“就是正常往下卸泔水,因为泔水桶又沉又重,我们会在车上随身放置两个小桶,卸泔水时用小桶从泔水桶中盛出,倒入泔水池。”“什么都不做?”此言一出,让荆子言吃了一惊,又重复问道:“你确定什么都没有做?”“对,小人确定什么都没做”李四肯定的回到道:“等我将泔水全部卸下之后,再拉起泔水车,发现泔水车跟第一次他们用车送还之后的重量差不多。”“卸完泔水我没敢久留,与王五一起回了城,当晚我再去淮安楼时,那银色面具黑衣人命人给我了一百两银子,并叮嘱我让我想办法把这银子重新融掉。还说等货物全部运完,还会有更多的酬劳。看着这沉甸甸的银子,我什么都不敢问,第二天我便把银子给了我二哥,算是他帮我摆平我儿子祸事的酬劳。”说完,李四突然激动的说了一句:“大人,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求您千万别动我儿子。”李四的口供,让荆子言陷入沉思。良久他又补充问道:“你在淮安楼内,被蒙着眼睛关在房间里时,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李四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的回答道:“很多人的脚步声,也有往泔水车倾倒泔水的声音。”说完,李四低下头,不再说话。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在李四的耳边响起:“你确定你不知道他们让你运送的货物是什么?”这一声,吓的李四一个激灵。一抬头,才发现荆子言正蹲在他身侧,颇具玩味的注视着他。“我。。”“按照你的说法,他们用你的泔水车运送了三天货物,第一天不知道,第二天不知道,第三天难道还不知道?你就真的不好奇他们运的是什么?你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一百两银子?”荆子言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倒是你给我说说,如今在这柳州府内,哦,不对,是整个大宸境内,什么样的差事能一次有一百两的酬劳?”见李四低头不语,荆子言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大宸律》伪造口供,隐瞒真相者,杖五十。我呢本来不想让你受那皮肉之苦,看来你还非要尝尝啊。你尝尝倒也没什么,但是你那儿子。。。”“大人。。别。我说。。是我见钱眼开。大人您说的对,我是很好奇,第二天从淮安楼回到家中时,我打开了水桶底部的机关,里面掉出来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我把手伸进去,摸到里面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是硬邦邦的东西。我拿出来一看,发现又是银子。”“也就是从那时,我知道了他们让我运送的是银子。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银子,但后来听人说石徽钱庄被盗了,我想这应该就是石徽钱庄的银子了吧。”“那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报官?”荆子言声音突然凌冽起来。“知情不报者,徭半年。”“大人,我正缺钱,我已经帮他们运了一次,如果被查出来我肯定也拖不了干系,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我直接从中捞一笔。”李四眼神有些闪烁。“所以每次运送时,你都会从中取出一些银子?”荆子言轻蔑的补充了一句,“你一共从中取了多少银子?”“回大人,我一共拿了三百两银子。从我知道真相起,每天从中拿两锭银子。昨天的银子还没送出去呢,我就被您拘这儿来了。”“你倒是不贪!”荆子言讽刺道:“我再问你,你为何没遵照他们的叮嘱把银子融掉?”“融银费时费力,小人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也不知掉怎么融。所以就想先在家中藏起来起来,用的时候到钱庄兑换成铜板使用。”“除去被你二哥存到石徽钱庄的一百两,剩余那二百两呢?”荆子言又问。李四大惊,艰难的问道:“大人,我。我二哥去石徽钱庄存银子去了?”听到这儿,李四又急又气,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抓了。“我私自拿的钱,还剩二百两,加上他们给我的一百两酬劳,一共三百两,还藏在小人家中的土炕里边。”荆子言摇摇头,“幸亏李二无知,这才让案子有了线索。”见李四已经没有其他补充内容,荆子言示意主簿让其确认口供,确认无误签字画押,并让狱卒将李四收监。拿着李四的口供,荆子言回到提刑司衙门二堂,焦震早已在那等候。因为王五并不知情,所以焦震那儿并无收获。荆子言将李四的口供呈给焦震,并告诉焦震让张涛带人去拘传徐如意的父亲。看完李四的口供,焦震内心大为不安。事不宜迟必须立刻查封淮安楼。“荆寒啊,我们也一同前去,看看这个淮安楼内到底有什么名堂。”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淮安楼内已经人去楼空。人没抓到,焦震和荆子言只能勘察现场,看看能否查到什么遗留的蛛丝马迹。淮安楼是柳州府内有名的酒楼饭庄,菜品齐全,饭庄内的大厨精通各类菜品,在当地堪称一绝,柳州府内的乡宦豪右迎来送往都会在淮安楼,各地风流才子到柳州府内驻足,也一定会来这淮安楼品尝美味佳肴。一直以来,大家以为淮安来楼是酒楼。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淮安楼居然还有暗桩生意。他们传递消息的速度惊人,昨日夤夜时分拘传李四,今日上午提审李四,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已经获知消息并做了应对。“对手不简单啊。。。”“被关入小屋。。。被带出。拉走泔水车。”荆子言回忆着李四的口供,尝试还原当时的场景。站在后院中,荆子言有些犯难,淮安楼这么多间屋子,且都被打扫干净,并未留下有用线索,如何确定哪间屋子曾关押过李四?如果淮安楼就是他们的据点,那么被盗的军饷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存储的?想到这儿,荆子言突然记起此前勘察银库时柳静颐说过的话:在现场闻到过一丝东西馊了的味道。“难道说是泔水的味道?”想到这儿,他立即命令捕快搜寻院内所有用来存储泔水的容器。不多时,有捕快来报,在距离后厨不远的院子里发现两口大缸,里面盛有不少泔水。荆子言命人将大缸腾空,但缸中除了泔水之外,以及一些食物残渣外,并未有银两。他想起之前柳静颐说过,黑衣人对李四说至少还需三个晚上才能把银子全部运出去。这些尚未来得及运出的银两,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荆子言不甘心,将目光重新聚到那两口大缸上,他又仔细检查那些从大缸中倒出的食物残渣。一抹银色的长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用帕子将那长条拿起来,是一片儿薄银片。银子发软,这薄薄的一片混杂在残渣中,如果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在那薄片的其中一面上,隐约能看出来是个“饷”字。荆子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大人,这两口大缸就是他们存储所盗窃军饷的容器。”说罢,他把那张薄片递给焦震,继续解释:“这薄片应该是从军饷底部平切下来的,他们所盗窃的乃是官银,最好的办法是融掉,可如果来不及融掉,掩盖官银最好的把办法,就是把军饷底部的落款给切掉。”焦震看着那薄片,脸上并未呈现多少喜悦。“可即便如此,我们并未在此搜到任何饷银,只能证明他们曾经在这儿存放过军饷。”荆子言倒是一派乐观,“大人,从昨日夤夜至今,不过几个时辰,他们来不及运出的银两还剩很多,我们已经在府内各出入口设置了重兵把守检查过往人群和车辆,他们一时半会儿仍然无法把银子全部运走,那么最好的办法则是仍在将银子藏在淮安楼内。”“可我们在此四处搜查,并未找到”焦震显得有些急躁。军饷已经被盗四天了,如果还找不到军饷的下落,他不确定是石徽钱庄还能撑多久。如果一旦激起民变,那就不是乌纱不保的问题了。荆子言蹙眉。焦震说的没错,这个薄片只能证明这两口大缸曾经储存过银两。但饷银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呢?此时一股若隐若现的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实际上从进入后厨的范围,他就能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股气味虽然被泔水所掩盖,但还是会被人捕捉到。“去知子药炉把柳姑娘请过来。”他吩咐捕快道。随即又吩咐捕快将每个房间再仔细搜查一遍。焦震无奈,亲自上阵去查看每间房。正烦恼之际,去拘传徐如意父亲的张涛来报,石徽钱庄有了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