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宫的太庙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夏龙渊起于草莽,和赵长河极为相似,就像忽然冒出来的一样。赵长河起码还有个“可考”的赵厝出身,当时乡民被屠尽,父母亲戚也应当都是死于此事。此事不仅有江湖名侠岳红翎为证,唐首座还亲耳听见赵长河怒骂洛振武时提到,基本可以做为信史。而夏龙渊则真是压根就没人知道他是哪冒出来的、父母是谁。他一统天下之后,也没按照惯例给父母追封,甚至连太庙都不立,里面连个灵牌都没有。也不祭祖,朝廷礼部每次说到“列祖列宗”都说不下去。只有赵长河知道,人家夏龙渊的家人在现世活得好好的又没死,谁会没事找事设个灵牌咒家人死啊。他应该是来自和自己同时代,只是被瞎子放在了这里的二三十年前。以夏龙渊的时空认知,他应该知道其实还有机会回到原点,父母仍在,只是自己比父母还老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看他现在玩得这么嗨,怕是没有了……按理这种情况还不如不设太庙,设了空空如也的反而惹人微词,可夏龙渊还是设了一个,意思是朕总是要死的太庙留着以后用。于是在任何朝代都很庄严的太庙,在有夏一朝也就几个宫人在日常打扫,冷冷清清。皇甫情入宫之时也首先怀疑过这个太庙,但悄悄探访,并无发现。此时自然知道,不是没有发现,是那时候自己修行不够,察觉不出猫腻,而此刻突破了三重秘藏,方可有所察觉,“猜出真夏龙渊在哪里。”夏龙渊之所以在这个位置建造太庙,明显是因为这里有个隔绝的秘境,而太庙的建筑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阵法,兼顾隐蔽和一种暂时无法判定的特殊作用。有一定的可能,选择建都于此和皇宫的建造位置,都与此有关。皇甫情带着小俩口到了太庙,看着太庙中央莫名出现的传送阵法,皇甫情凝视良久低声道:“最好别入内,让他出来对话。”赵长河摇摇头:“没意义。”皇甫情怒目而视。赵长河笑笑:“你若不放心,便在外策应。”皇甫情想了想,微微颔首,忽地闪身不见:“你们若是出不来,一息之内,京师就会化为灰烬。”这是对夏龙渊的警告和威胁……夏龙渊竟然没有回应。夏龙渊并不是没有任何顾忌,皇甫情观察了这么久,至少能确认一件事,目前的夏龙渊还需要维持大夏帝国的存在,哪怕再飘摇,没关系,存在就行。这很可能涉及一种人间气数之类的手段,皇甫情暂时无法解析,但知道必有相关存在。否则夏龙渊的很多举措是根本解释不了的。赵长河心中或许有点盲目地拔高夏龙渊的实力,但在此世佼佼者们的心里,只要人有所求,他就不是无敌,无论所求的是什么。因此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夏龙渊,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他露出疲态。他确实不是无敌。赵长河牵着夏迟迟的手,两人慢慢踏上传送阵,柔和的白光闪过,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而地上传送阵的光芒也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等到白光消退,前方是个极为特异的场景。夏龙渊盘膝坐在一个高高的石台上,石台呈方形,高九层,每一层比下层等比缩小,到了第九层依然有数十丈宽阔,显得明明挺高的九层石台看上去较为低趴。而周遭却是黑暗的穹顶,如圆盖一般笼罩四方。穹顶之上星图闪烁,勾勒着诸天星斗之形。赵长河第一反应是“夜帝”,但很快知道不是。这其实就是天圆地方的世界观修行,“俯瞰天下”“掌控乾坤”这种路径上的必经。夜帝也只不过是走在这条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个,所以号为夜帝,但这不是祂的专属。夏龙渊很显然也在这条路上,其中结合参考了多少当年白虎圣女和青龙之意,不得而知。总之夏迟迟看着这样的穹顶,眼中怒意越甚:“你对娘弃如敝履却又用她的修行意,天下第一,呵。”夏龙渊并不生气,连带着之前夏迟迟说“伱不配”都没见他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看着夏迟迟的眼神里颇有几分和蔼:“你见识浅了机缘不够。你看赵长河就不会说这种问题……上来说话吧。”赵长河捏了捏夏迟迟的手,示意她心态平缓一些,继而拉着她的手腾身飞跃,直抵高台。赵长河捏了捏夏迟迟的手,示意她心态平缓一些,继而拉着她的手腾身飞跃,直抵高台。夏龙渊眼里有些讶色,认真打量了赵长河一眼:“你的修行,比我当年快,快很多。”赵长河淡淡道:“很荣幸。”夏龙渊笑了笑:“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看我不顺眼,想杀我,那就自己来杀……你虽然已经很快了,但距离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夏迟迟有些惊讶地看了赵长河一眼。之前在昆仑,赵长河曾和她讲述了与夏龙渊见面的经过,包括和她母亲的始末,但却没有说这一句。在那个时候,赵长河就表示过对夏龙渊的不满么?而夏龙渊居然也没有生气。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好像很特别……夏龙渊与赵长河的对话中,居然用的全部都是“我”,没用过一次“朕”。却听赵长河道:“当时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怎么也不可能喊打喊杀,你送过我东西,对我不错,尤其之前那一句‘岳父不是父?’让我对你是很有好感的。这一句话让我感到了人情味,你对迟迟不是原先想象中那么淡漠,后来别人说你是我爹,我也没像早前那么否认,确实,岳父也是父。”夏迟迟一肚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纠结心思都被这两人的对话冲散了,变得饶有兴致起来,居然自顾自找了个地面上凸起的石块坐了下去,默默看他们说。夏龙渊哑然失笑:“你没那么否认,难道不是想借用太子的身份?比如用用龙雀,泡泡唐晚妆。”赵长河:“……有一部分吧,我承认。”夏龙渊点点头,忽地笑道:“可以,我讨厌自以为圣母的东西……你坦然承认你有私,起码不虚伪。坐吧,一直杵我面前干什么,显得你比我高?”赵长河没有坐,直挺挺地道:“海族不可能只有一个神魔之魂。你贸然出手,甚至不顾崔文璟和我的死活,却只是为了击溃一个普通御境阴神,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你看你的神魔,我顾我的人间。我当时就说过,你不管,我来管。”“当我成了败坏你人间的一份子,你便指天骂我?”“不错。”赵长河道:“崔文璟护你山河,翟牧之荼毒西南。你不顾崔文璟,却保翟牧之,做点破事跟最垃圾的昏君没什么两样。你到底做不做,反正你也根本没有兴趣,不做能不能麻烦你让给想做的人做?不管是迟迟还是别人,就算你让给唐不器我看都比你好点。”夏龙渊眼有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说的话,以及骂我的态度,我可以杀你一万次?你闯荡江湖就是这么莽的吗?”赵长河梗着脖子道:“历朝历代,骂昏君被杀的诤臣也不止一个两个,如果怕死就没有人敢骂了,那人类还是毁灭算了。”夏龙渊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把自己视为诤臣……”赵长河道:“我打不过你,当然只能是诤臣。”言下之意,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揍你了。夏龙渊还是没有生气,摇头失笑。赵长河道:“但是老夏……我本来不知道我赴京要跟你说什么,现在对话一轮,倒是捋清楚了。”夏龙渊点点头:“说。”“我若说,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你是不是会觉得很中二,很尬,嗤之以鼻?”夏龙渊还是在笑:“我就喜欢中二的话。那些尬不尬的,不过是他们血已冷,我不是。”赵长河怔了怔,竟有点哭笑不得之感。也对,天下最中二的人,可能是夏龙渊自己。夏龙渊道:“你看似在骂我,实则真的是在劝我管事……真在做一个诤臣的事情,真是奇怪。”“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我进京干什么来了?你好歹是我岳父……就算没用,我也要把该劝的劝完,你听不听是你的事。”“好歹是我岳父”,这话让夏龙渊神色微动,再度看了看夏迟迟,夏迟迟却没有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长河。夏龙渊叹了口气,慢慢道:“那你继续,我在听。”赵长河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说了。想了好半天,终于觉得再说什么都没意义,终究化成了这样一句:“你别太自信,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觉得一切只是猴戏,只要你想管,就可以把什么都抹平。我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会死,那么杀你的人未必是神魔,是这人间群起的豪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