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游在心上低低的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答案。其实他想要的答案、想获得的解答已经得到了,面对唐献时他睁开眼睛时、看到唐献被剑锋钉在肩膀时原来也会流下殷红的血,甚至渗透了衣衫时,他曾经的恐惧渐渐弥散而去。原来死,和唐献从前带给他深窒的恐惧,不过就是眼前被扼住喉咙这样的痛苦。那么在他被柳暮帆掐住脖颈,被困绕在大火的绣楼,被吊起来束缚在地牢的刑架上,被李忱囚禁在军帐中,相似的体会,原来并不稀缺啊。如此的近,如此的远,如此难过,却习惯承受,遍体鳞伤。让他怃然最不解的是,为什么唐献没躲开呢?

    居高临下、俯眼相看的清俊杀手眉眼也被雨水打湿了。肩膀处的刺伤不浅,在雨水中渐渐发麻,左臂阵痛,眼下不太能挪动了。但他右臂晚好,唐献就用这只有力的手掐住了雪游的脖颈,危险地一点点收紧,他面色冷凝,却在雪游睁开眼睛、平静甚至些微惘然地流泪时,生出第二抹绝不该有的疑惑:为什么——自己晚了一瞬,没能躲开?

    他冷薄似刃的思维一向单刀直入地直接,在脑海中寻找似乎可能的答案。却想起唐默还没离开唐门时的某一年,却是他离开的前夕,这间竹屋是两个人住,他和唐默。那一天唐默却破天荒地令屋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样式不是弩,似乎是一根女孩儿才用的玉簪,样子看起来还有另外的一支,应该是一对。唐献长到十四岁,便已经在鹰豢令中充任杀手。队伍中不乏有偶尔会到妓馆中发泄的杀手,但唐默和唐献全无兴趣。唐献微微转眸,懒得辨认也无所谓唐默是不是对女人动心,却隐隐知道很麻烦。只是唐默却在他静静倚门看簪的当口回来了,与唐献稚嫩清俊五官八分相似的青年顿了顿,俯身拾起这枚簪子,便走进屋内。

    唐献淡淡启唇,

    “你的?”

    唐默很平静,却停下了回屋时扶在门上的手,未察很轻且温柔的声音:

    “…难道我用么。”

    这是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唐献眉尖一蹙,想说别耽误了任务,唐默却很淡地说,他要走了,我们住得近,你少耽误我。唐献其实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并不深究,嗯一声却转挑话稍:

    “是什么人。”

    唐默其实很冷淡,在薛雪游并不认识他的岁月里,他是最好、刀最稳的杀手。他却想了想:女人。眼睛很亮、也很漂亮的女人。

    唐献未哂,却偏了偏眸,认真如讨论一个任务的语气:

    “那你会死。”

    他不知道什么是情爱,认为误事碍事,曾经出过的很多任务中,往往就有棘手而最终因情而让他得手的目标。在鹰豢令中原来有一个名分上是师姐的女孩儿,叫唐谧,有时负责的便是勾引任务目标的工作。她是个很出挑的杀手,某一天却爱上了一个出身明教的女人,最终为了去救并不爱她的爱人死掉了。唐献无法想象唐默这样的人会爱上什么人,因此他淡然地问:

    “唐谧死之前,说爱人是要用心的。你是一个杀手,朱脊鹰豢令,也需要有心么?”

    唐默却平静地回眸:

    “假如我会去学呢?”

    雨声点滴地淅沥,唐献俯眸掐着雪游纤细白皙的脖颈。回忆往事似闪回的一瞬,他却不觉得荒谬。唐默是一个学什么都很快的人,他并不怀疑“心”也是唐默可以学习的范畴之内。但是唐谧和唐默的死,都只是为了一颗无所定形,也触摸不到的心,尤其让他嗤笑地讽蔑。

    他不需要。

    也不需要莫名其妙的疑惑。

    唐献淡淡收紧拢覆在雪游脖颈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