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想睡得很沉,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睡梦之中隐隐约约听见头顶有砰砰的敲击声,他皱了皱眉没睁开眼,鼻腔深处却有点痛,一股刺激的气味堵着呼吸,姜想揉了揉眼睛,房间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但空气有点呛人,窗户被什么人拍着,姜想拉开了窗帘,是那天葬礼来过的人,他用力敲着窗,神情急切,还大喊着,“失火了!”

    什么?

    失火了?

    姜想慌乱地摸着床头的拐杖,却一下子给碰倒在地,屋外有火光,但看不太清楚,他按了下灯的开关,电火花炸开,“砰”地一声,怕是电线都给烧坏了。姜想蹲在地上,胡乱摸着,终于抓住了拐杖,摸着黑往屋外走。他房间的门关得严实,但一走到主屋,浓烟就涌了上来,辣得眼睛溢出了生理性泪水,又黑又呛,又慌又忙,姜想穿过了主屋,推开了大门,家里还用的是老木门,门的下半部分都被烧着了,门口怕是被堆了干草淋了汽油,一道得有一整只胳膊那么宽的火带在眼前,这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努把力一跳的事儿,连几岁的小孩子都能跳过去,但是对姜想来说,完全是另一种不同的情况了。

    他望着眼前的火,一下子就失了分寸,不知所措了起来,人一辈子能遇到失火有几次,所以慌乱是很正常的,姜想不知道该怎么过去,他的拐杖往前伸,插进了火堆里,却没法迈下一步,总不能直接将脚也踩进去。

    “你跳过来!”肖白焦急地大喊着,却忘了姜想他是个瘸子,瘸子要怎么跳呢。

    秦之垚跑到了门口,他站得离火很近,火舌几乎要舔到他的裤脚,他伸出了双手,个子高的人手长脚长,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优势,姜想只要往前半步,他就能碰得到他。

    “你往前靠靠,我拉你过来。”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秦之垚的声音还很镇定,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姜想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从他的视角来看,秦之垚已经离他很近了,近得有些危及他自身的程度,姜想用力按着拐杖,用好的那只腿蹬着烧着了的门槛,模仿着他已经二十年没有试过的跳跃的姿势往前,火舌撩过小腿,身体往前倒着,真的被眼前那人给接住了,两个人这才见了第三次面,但姜想已经被秦之垚给拉住了两次了,他的拐杖掉在地上,姜想则跌进了秦之垚怀里。

    秦之垚一用力,将人揽进了怀里,他抱着姜想后退,完全不费力气,一个成年男性,怎么会这么轻,秦之垚内心产生了小小的讶异,这人太瘦了,抱在他怀里单薄得很。

    “你还好吧?”

    因为没了拐杖,刚跌过来一只腿站不住,刚刚还被烟呛到,姜想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呼吸正喷在秦之垚的衬衫领口。

    “好,好...谢谢。”姜想按着对方的胸膛站直了身体,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灭火,得灭火。”姜想才站稳,就往四处看着,井在后院呢,他得从仓房绕过去才行,可是那里堆了些干柴,此时正烧得旺盛,姜想不管不顾地,怎样都得过去看看才行,胳膊却被一把拉住了。

    “你别过去。”秦之垚游把他拽了回来。

    “不行,要灭火,灭火。”姜想挣扎着,眼前的火烧得越来越旺了,火舌从屋外往屋里钻着,再烧下去,就真的没救了。

    “你看不见着火了吗,很危险。”秦之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从火里救出来,还要往里闯,这是要送死吗。

    “我要救火,这是我的家!”姜想瘦弱的身体里,有非一般坚韧的意志燃烧着,他看向秦之垚的目光,多少有些孤注一掷似的,那种感觉就像,为了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他不得不这样,这是手握着世界上无数机遇的人所不会体会到的,秦之垚被这目光震住了,这样悲愤又决绝,他好像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流泪,但是又总在负隅顽抗似的,姜想从自己的怀里猛地挣开了,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得为这人做点什么的想法来。

    秦之垚叹了口气,大步上前,把这个一瘸一拐的人往后扯,然后往肖白那儿一怼,“把他看好了,我去车上拿灭火器。”

    秦之垚人高,运动也好,坡路跑上跑下是很快的,他们上来的时候只想着要救人,打了119就跑上来敲姜想的窗户,所以忘记车上还有便携灭火器了。他先把烧得最旺的侧面的仓房给喷了一通,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能完全扑灭,好在这一喷放出了个口子,能过到后院去,可以打水灭火,可那小屋也已经烧得摇摇欲坠了,这么穿过去很危险。

    “我艹,你疯了啊,别进去!”肖白大声喊着,也顾不得什么姜想要不要再往火里闯了,把他往旁边一撂就去拽秦之垚,一点防护没有,怎么能做这事儿啊。“你傻了啊,这房子烧没了,不是对项目更好吗!”

    肖白道出了实话,其实秦之垚自己也知道,这房子没了,姜想这个钉子户根本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只可能无奈卖地卖房离开,但秦之垚在刚刚那一刹那,就像被姜想的眼神给扎伤了似的,他想为他做点什么,此时听肖白这么一说,心头那团热火给收了三分,秦之垚回过头来看着姜想,姜想也听到了刚刚那番话,他们隔着几步与彼此对视,似乎没有什么更能表明俩人的立场了,他们完全站在天秤的两端,火还在烧着,仓房脆弱的木梁子哐地一声断了,火光照得他们脸上又热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