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跑那么快干嘛?”好像他会吃了皮耶罗一样。让他都没看清脸,虽然因扎吉知道皮耶罗漂亮,但是早知道这么漂亮说不定他就偷偷潜入去找他的贝拉公主了。

    “他们会找我麻烦。”皮耶罗拍掉了因扎吉的手,好像在说什么寻常的事一样。“我就自己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那你的……”因扎吉突然顿住了。

    “死了。”皮耶罗垂眸。

    其实皮耶罗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没见过他的父亲,不管那个男人是死是活,在他眼里都是死了。至于母亲,皮耶罗一开始的确很痛苦,失去了母亲的痛苦、还有一点卑鄙的失去了庇护的惶恐,但是时间是最能治疗伤口的东西,比时间治愈伤口更快的是痛苦。时间会慢慢让伤口愈合,最后留下一个一按就会隐痛的疤痕,然后再由时光慢慢消磨、最后连感觉都没有了。但是苦难不是。苦难是烧红了的烙铁,好像受刑一样直接按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一时间焦味臭味混杂在一起、汗水和泪水分不清彼此,然后便没有然后了。疼成一片的伤口不再流血,至于痛意,谁能分得清哪桩哪件,用不了几天就会麻木。

    “抱歉……”因扎吉并不能领会这种痛苦。这不是他被逼着去学自己不喜欢的课的痛苦、也不是把蒙内逗哭了哄不好的慌乱。因扎吉无法想象自己失去父母、失去蒙内,一个人在贫民窟艰难求生的样子。因为想象不到所以能理解这种苦痛的程度,但是也正是因为无法想象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不,没什么。”皮耶罗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我的父亲,也许他还没死也说不定。至于我的母亲,她不用再被我卑鄙的拖累了……”

    听见渐渐消失的声音,代笔抬起头,大明星已经睡着了。也许他昨天晚上侍候洛施忒让他很疲惫,毕竟他看起来更艳丽了几分。这朵从垃圾与骸骨里生出来的花,越是被浇灌下流便越是秾艳,好像要把自己的美人皮装点的越发美丽、好用精气体液温暖自己的妖怪。

    代笔低下头,假装自己没看到皮耶罗一闪即逝的一滴眼泪。

    都说对一个人开始产生好奇就是爱情的开始。因扎吉对皮耶罗可不止是好奇,还有怜惜和同情。皮耶罗就像是一颗透明的水晶,他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色彩。但是这颗水晶现在被埋在了垃圾堆里、被踩来踩去。尘埃和污垢让皮耶罗变得神秘了起来,只有拨开层层污垢、让皮耶罗平息怨恨与执念,才能得到最纯粹的水晶。

    这个探索的过程让因扎吉渐渐沉迷。

    皮耶罗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就能乱了人心的人。从最肤浅的方面来说,皮耶罗生了一张温婉而艳丽的美人面,他不够端庄但是也不放荡,足够体贴却又有小性子,便是对因扎吉也是常常生气的——或者说只有对因扎吉才常常生气,而且又生着一身匀称的皮肉,看起来丰腴、摸起来却很瘦,捏上去又是软的,让人总会念念不忘。他是乐观的,又下意识的带着愁态,他不自卑,却常常自轻自贬。皮耶罗没有太多的学识和见识,甚至不怎么认字,但是他总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因扎吉,在提出教皮耶罗认字时,皮耶罗眼里的光芒让因扎吉下意识扭头避开、皮耶罗努力学习的样子很可爱,学不会的时候急得声音都细软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因扎吉喜欢皮耶罗。

    他喜欢皮耶罗的漂亮面容和风骚体态,也喜欢皮耶罗的顺从和任性,他怜惜皮耶罗的悲惨经历、更享受皮耶罗的崇拜尊敬。

    神明不会爱上他的信徒。但是因扎吉不是神明。所以他爱把他奉若神明的皮耶罗。应该是一个午后,因扎吉偷偷过来找皮耶罗。他们有一个固定的见面的地方,周围荒草丛生、开着各色的玛格丽特。身后是一堵矮墙,旁边生着一棵树,树荫可以盖住他们两个。草软的好像垫子,皮耶罗的脸是苍白的,睫毛纤长,手指指着一串法文诗,那是因扎吉故意拿来为难皮耶罗的,不为其他,只想看看皮耶罗着急生气的样子,如果能有似嗔似怒的一瞥、他今天晚上的梦里又该有了主角。

    因扎吉随手折了一朵玛格丽特插在皮耶罗的卷发里,皮耶罗便夹了因扎吉一眼,显得妩媚非常。皮耶罗怎么会有这样的情态呢?因扎吉疑心自己看错了,他越凑越近,然后在皮耶罗的侧脸亲了一下。

    这个吻实在是温柔。好像风拂柳梢、蝶过花丛,又好像是一多云落在了带着几片新叶的枝头。微凉的、湿润的,一闪即逝。

    皮耶罗的脸突然就热了起来。唇张张合合,睫毛颤颤巍巍,带着一点嫩绿的眼睛突然成了一片绿色的海,粼粼的波光让因扎吉慌乱了起来。他连声道歉,抱着皮耶罗轻声哄、他掏出来了自己所有的糖,并许诺明天拿来更多,为了在皮耶罗面前炫耀自己、展示羽毛而学了无数华丽词藻的因扎吉结结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皮耶罗只是摇头。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因扎吉的眉心。皮耶罗仰头,好像把自己献祭给上帝的羔羊一样,纯洁、柔软、虔诚。只是他信仰的实在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