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珊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连阮明羽的恳求都不能把她让她早点回家。甚至连阮三少哀怨地埋怨,自己的新婚待遇大打折扣,也没能挽回黎静珊全心向学的心。

    好在如今已近年底,竞宝阁的事也忙了起来,两人各自忙活,有时连晚膳时辰都碰不上面,只有夜里将近熄灯时分,才在被窝里腻一会儿。只是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无论多晚,都会等到另一个人回来,才下榻歇息。

    黎静珊每日到宫里司珍局当差,一边跟岳藏锋学习“耀光”雕刻的技法,边了解宫里的规矩要求。不过几日功夫,她就发现即使是在宫里,也有不同的圈子。简单而言,大致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如她这般,经过严格甄选进入司珍局的。这一类人有真才实学,水平出众,都是堪称大师级的匠师,而宫里的活儿也大多是出自这一类人之手。自然的,这群人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多数都是性情冷淡。

    另一类则是通过各类宫里的关系,进入司珍局混一份皇差的。他们手艺稀松,平日也不思进取,但因着各自身后都有不弱的背景,最会狗仗人势,日常也是用鼻孔看人。

    这两类人相互看不起对方,在司珍局内虽不至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交。甚至日常见面,也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各自扭头走开。

    这样的状况,不说岳藏锋无法改变,连掌管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也无能为力。

    然后,黎静珊就发现自己地位尴尬了——因为她两头不靠。

    “实力派”知道她在进宫前,就与安平郡主交好,而她与司珍坊的比试,传言是通过四皇子和兰贵妃才促成的,因此无论结果如何,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她归入了“关系派”。

    而“关系派”知道黎静珊不但是竞宝阁中的撷珍堂登堂入室的大师,更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她打败司珍坊匠师的细节,明白她是真正靠手艺吃饭的匠师,与他们当然不是一路的。

    于是,黎静珊如今就处于这样被两派同时孤立的状态。虽然这样的处境她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然而还是多少给她的差使带来些麻烦。比如现在。

    “黎姑娘,真不好意思呀,如今就只剩下这些个玉坯了,你将就着选一块吧。”管金玉原料的小太监慢条斯理的修着手指甲,皮笑肉不笑地道。

    黎静珊翻看着竹筐里不是崩角破皮,就是成色极差的边角料,好声气问道:“可是昨日我还见到玉作的周师傅,领了两块水头极好的红翡。可否劳烦公公,再帮我找找?”

    “你也说了,是昨日来领的。今日没有了有什么稀奇。”小太监不耐烦道,“再说了,昨日又不是我当的差,也许是他早就预订的也说不准啊。没有就是没有了。”

    黎静珊无法,只得在那堆“死料”里挑挑拣拣,翻出了两块勉强能用的。

    “哎,快过来登记。”那小太监大声呼喝,“这里的玉料都要记档的。”

    黎静珊过去登记,看着那簿子惊讶道,“公公,这两块是六品的玉料,怎地却记成了五品?可是记错了?”

    小太监嗤了一声,“这样的成色本来就是五品,哪里错了!”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你还领不领了,不领就拿回来。”

    司珍局里对饰品成品的等级有严格规定,每件作品都会根据料子手工定出品级,通常而言,玉料品级高而工艺达不到,会被评为不合格的次品。若是次品率高,扣薪水降工级都是小的,严重的甚至会被驱逐出司珍局。而匠人若是被赶出宫,在这手艺圈里的名声可算是毁了,要想再继续在这行当里混就艰难了。

    而如今黎静珊拿着六品的玉料,做出的成品却要按五品的等级接受测评,自然上极不公正的。她势必要在构思和雕工上下极大的功夫,才能把原料的劣势抹平,才能挤进高一等级的测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