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使了些小手腕。在觉察到德希·梅洛笛眷恋的目光偷偷吻上自己面庞时,他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阿尔瓦·洛伦兹来到梅洛笛宅邸的时间远比旁人知道的要久。起初,他只是以德希与瑟菲尔家庭教师的名义被秘密圈养。他耐心地教习他神学、物理学、天文学,隐秘地在他心中种下暧昧的情愫。

    美丽、温和、渊博,又略微年长的年轻人,的确能轻易让人倾慕。

    他没有办法拒绝萨瓦托·梅洛笛的任何要求。他一直被迫扮演笼中鸟的角色,作为萨瓦托·梅洛笛阴暗不可见光的情人,满足他愈来愈变本加厉的欲望。他厌恶与他的每一次接触,每当听见自己故作餍足的甜腻呻吟,便从内心泛起作呕的抵触。

    他原本可以拥有天空,而他撕毁了他的翅膀。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借助德希的力量。他知道德希爱他,也明白他想要什么。比起教师的身份,在德希的生命里,他似乎更倾向于扮演“母亲”的角色,以弥补他缺失的某些东西。即使德希·梅洛笛已经长得很高了,即使他的容貌似王子般成熟俊美,即使他已经能够熟练处理萨瓦托·梅洛笛交给他的事务甚至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在他怀里时,他似乎永远是天真无邪的孩童。

    他从不怀疑这位学生的能力,他纨绔的外表下隐藏了太多痛苦与隐忍。他和他一样,都在等待,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

    他故意让他看见身上的吻痕,无数次“巧合”地让他看到自己从萨瓦托·梅洛笛的房间里衣衫不整地出来。在德希·梅洛笛难以置信又惊异的目光里,他知道他很快就会有答案。

    “无妨,我爱您,”在一个灿烂的午后,明亮的藏书室之中,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您想要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您全部得到。比如,阳光。”

    那是他第一次失态。少年拥着他,轻轻吻去他的泪水。

    “阿尔瓦,别担心。”

    但他等不了太久了。日复一日的囚禁令他痛不欲生,他的人生从不该是如此。于是他主动请求萨瓦托·梅洛笛,正式迎娶他为妻子。萨瓦托·梅洛笛向来对他极尽宠爱、百依百顺,在此事上却颇为踟躇。直到有人提醒他,此举可以获得平民的拥护,他才欣然接受,迫不及待地携美人而归。

    而德希·梅洛笛归家时只觉晴天霹雳,阿尔瓦·洛伦兹已然成为他的“母亲”。二人相遇时,阿尔瓦·洛伦兹金色的眼眸早已失去神采,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直到看见他,那双眼才终于学会了流泪,用口型向他道出三个字——

    “对不起”。

    而他脖颈、手腕裸露的肌肤隐约可见狰狞的伤口盘桓其上。

    德希·梅洛笛于二人的婚礼当日大闹一场,他质问父亲是否已经忘却自己的生母,并将红酒当众泼于阿尔瓦·洛伦兹白色的西服之上。血色的酒渍留下触目惊心的红,映出银发青年满脸的惊惶茫然。

    “请家主大人切勿责怪德希,”他轻扯萨瓦托·梅洛笛的衣角,琥珀般澄澈的双瞳雾气氤氲,嗫嚅道,“是我的错……”

    萨瓦托·梅洛笛见娇妻受辱大发雷霆,他原就不喜此子,下令将德希·梅洛笛驱赶出去,不得再入府邸。

    阿尔瓦·洛伦兹再次见到德希时,萨瓦托·梅洛笛已死,对外宣称“突发心悸”。他的继子淡然立于棺木边,黑色袍角翻飞如乌鸦的翅膀。德希·梅洛笛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地处理父亲的后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期间曾有两位佣人议论老梅洛笛死得蹊跷,第二日他们便不知所踪。

    而阿尔瓦·洛伦兹与他的继子,在众人面前默契地作出深厌彼此的模样。直到丧仪前一日,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见面。没有虚伪的寒暄与无用的煽情,于梅洛笛宅邸最高的塔顶之上,德希·梅洛笛向他伸出手,却没有勇气触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