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在京城久住,府邸人手可有安排妥当?”皇上眼神似怜爱地看着回座的拓跋洵,又转而问他身旁的他叔父。

    这“久住”二字激得顾秋翎眼皮狠狠一跳,此刻连酒都难以下咽,如坐针毡地待在席间,生怕那位忽然想起自己来。

    他悄悄扭头看自家父母,发现二位也是如芒在背低头默然,一家三口整齐划一地装着鹌鹑,这才心里稍微安心了些许。

    至少自家父母也是不想自己留下的。

    顾秋翎一开始懵,后来也算是想明白了,如今边境战事平定,定北侯家跟着高祖皇帝打江山得了世代承袭的侯位,虽行为上无可指摘,但定北军威名远扬,漠北实在太远,更何况曾经那位能止小儿夜啼的老定北侯还是外族人,陛下怕是夜长梦多,辗转反侧。

    可启东军不一样,顾秋翎安慰自己,自家未封侯,至少启东军安的名头依然是朝廷,而不是什么顾家军。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猛然听见上头那位唤他,险些把筷子碰掉。

    他急忙行礼回话,只听皇帝陛下笑吟吟感叹半天,从顾秋翎生下来被真龙天子屈尊抱过一次,再到如今弱冠成了大人天天打架闹事,听得他和父母满头是汗,心跳如鼓,倒像是刽子手举着刀与他说着送行话。

    “……不如我拨支禁军给你带带,在那启东大营,可难有这待遇。”

    本有些缓和的气氛陡然拉紧。

    图穷匕见,顾秋翎听了这话,却才算把心揣回肚子里,虽止不住地觉得沉重,但总算是知道皇上到底该如何处置他了。

    “陛下,禁军乃宫廷屏障,至关重要,怕我小儿稚嫩,只懂享乐,不懂得如何领军,反而坏了大事该如何是好?”

    顾秋翎看见自己父亲闻言离开位置跪下请愿,又看见自己母亲满脸无奈,深知此事难以逆转。

    “少年郎可不能像顾卿般瞻前顾后,”皇上挥挥手让他起来,又看向顾秋翎,“我看翎儿日日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街上切磋,是少年郎该有的模样,不过下次就只在军营便好。”

    当今圣上基准而龙颜,丝毫不显年纪,反而气质沉稳如雄狮,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皇帝威仪。

    那双眼睛没有笑意,如墨般深沉,直盯着顾秋翎。

    “翎儿,如何?想不想留在这里,自己试试练兵的感觉?”

    时间仿若停滞,顾秋翎甚至快要感觉不了自己的呼吸,他像是被衔住喉咙般窒息,硬质的地板跪得他生疼。

    他想起自己启东院子里父亲种下的花团锦簇,又想起江南的绵绵细雨,水珠从房檐滚落到他手心。

    “京城繁华,秋翎自然想留下,”顾秋翎听见自己说,把额头磕到地上,“多谢圣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