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穆摇头:“我当时太小,只在那北越商人手里看了几眼,只觉得那男子长相甚是端正,现如今隔了近十年了……早记不住了。”

    曲默又问道:“那画呢?后来去了哪儿?”

    “后来商船被西北那边的军队劫了,我想趁乱逃走却在途中被军队捉住,他们看我岁数小于是将我带回去训练,但没几年北疆缺人,我便又被送了去。如若没有被毁,那画大约还在商船上……”

    仅仅是一副画,也不能断定就有其人,或许是作画之人臆想出来的也未可知。而北越与大燕接壤处绵延千里,光是城池便有十余座,要寻一副八年前的画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是不想知道,但有了盼头之后,又不免失望。

    “算了,你既想跟着我便跟着吧,横竖我只带了你一人回到京中,手底下无人可用也不是个办法。”

    “多谢卫长。”

    其实齐穆也知道,自己底细不干净,即便跟在曲默身边也很难得到重用,而去学门手艺,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安稳的出路了。但少年人总有几分不服输的心性,况且他手上沾过不少死人血,也再难像平常人一样过活了。

    曲默用罢早膳,便带着齐穆从相府启程,然而在皇宫西边的尧兴门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瞧见唐御的人。

    宫门处仅有手持长枪的侍卫守着,问了便说不知,再问便闭口不答了。若是皇帝不去了,那宫里太监必然会出来传话,但直到午时也未有消息。

    曲默现下还顶着绥靖将军这个六品虚衔,但他在朝中没有实务也不好去面圣,便想让齐穆去唐御府里问上一问。

    话还不曾说出口,便听闻浑厚钟声从深宫传来,由远及近极富穿透力。从城墙到城门处,凡过往宫人与守城禁军皆跪,俯身叩三首方止。

    从第一声响起,到最后一声余音渐消,曲默跪在地上,心中默默数着——敲足了二十七声,三爻为阳,三九老阳,此乃是大国丧,除却皇帝外能担得起的、怕也只有太后了。

    从今晨到方才,怕是太后弥留之际,而曲默从小喊张太后一声皇祖母的,如今乍回京便闻此噩耗,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

    张太后是疼他姐姐曲献的,是以爱屋及乌,也连带着疼爱了他许多年,即便最后还是张太后亲手将曲献嫁到亓蓝去了,但三年过了,曲默心里对张太后那点怨恨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况且不论曲献在亓蓝相夫教子也算和气美满,只两国联姻的大事,前有太子燕无疴为了离间曲家和九皇子从中作梗,后又有皇帝亲笔圣旨盖棺定论,怎是张太后一个深宫老妇所能左右的?

    人死如灯灭。

    曲默如今一想,悲从中来,亦有不舍。

    周遭众人哭声如雷嚎呼一片,其实大多敷衍,而他沉默着掉的那两滴眼泪却是真情切意的。

    大燕明治十八年夏,张氏太后薨,谥号孝慧,从国丧葬于皇陵。

    本来城郊之行便是皇帝带病重的张太后去行宫避暑,顺道去法源寺祈福,如今太后已薨举国皆哀,这趟自然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