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弥撒只是个引子,无关痛痒的公民和小贵族怀着或真或假的悲怆低着头离开后,整个君士坦丁堡、整个帝国又将回到日常的生活节奏之中。

    但当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正门被合上之后,这场弥撒后续的重头戏才正式开始。黑色圣衣加身的阿塔纳修斯二世刚刚由圣童戴上额我略存放在圣物箱中的冠冕,又不得不向君士坦丁十一世躬身俯首。巴西琉斯陛下是一名虔信者,但不妨碍他分清宗教与帝国的高低之别。

    “约翰·巴列奥略陛下,很高兴,能看到您的到来。”阿塔纳修斯与君士坦丁十一世共同站在礼拜堂的高台上。此时大教堂内仍站了大量的帝国官僚与贵族。

    “阿塔纳修斯冕下,同样很荣幸能看到您加冕为新的普世牧首。”阿塔纳修斯的气质很明快,身为教士,相当符合他激进派的身份。

    “约翰,牧首冕下是上帝的……”

    “没有关系……”阿塔纳修斯笑着打断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没多少责备语气的训斥,“约翰陛下,有些陈规旧制被打破之后,大家过不了多久就会习以为常。帝国的国策也是如此。我认为,帝国固守一隅时的保守策略,此时已经不太适用了,您认为呢?”

    约翰对阿塔纳修斯实在没有多少了解,更不知道这位大牧首对帝国的军事、行政和经济了解多少,但光听他做出这样的问询,总让约翰觉得他只是一名狂热的好战分子而已。

    明眼人就可以看出阿塔纳修斯对扩张的热忱,无论是在宗教上,还是在国土上。但额我略三世既然能在意识完清醒的时候选择支持阿娜塔修斯,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冕下。您以为帝国现在做什么,能算作是不保守呢?”约翰不紧不慢地把沙包重新踢回阿塔纳修斯脚边。他是皇室的代表,绝对不会允许把帝国未来的命运交到一个狂信徒手中。

    “哈……我以为约翰陛下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阿塔纳修斯先是笑了笑,随后给了身边的侍童一个眼神。

    在约翰的想象中,那两名侍童大概是捧出某样圣物,然后由阿塔纳修斯亲自来编一个故事,引得场振臂高呼,然后发动一场类似圣战性质的战争。然而,被打开的一张巨大的白色羊皮纸上,印出的只是从爱尔兰到契丹,一副完整的地图而已。

    “冕下真是别具一格!”约翰连声赞叹。

    “公教会已经腐朽成这样了,被推翻是早晚的事情。老额我略选择断绝与公教会的联系,我认为是相当明智的事情。”阿塔纳修斯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到约翰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陛下,比起上帝的意志,我更喜欢名利,而且名与利,我都想要。如果光复耶路撒冷能为正教会带来更多的收入,那么就去做吧,上帝的意志,是我们顺路完成的目标和理想。”

    “一句话,七宗罪占了两条,且不敬神。成为牧首先不说,你是怎么做成为一名教士的?”约翰故作愠怒道。

    然而阿塔纳修斯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约翰陛下与索菲雅殿下是教会的信徒,这句话本身就是这几年君士坦丁堡里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我不能说欣赏您,牧首冕下,但您的理念,在这个时代,让我啧啧称奇。像索菲雅这样的怪胎我以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了,但是,关于亵渎,您居然更纯粹,更直接,更加理直气壮。还能挂着最高神职人员的身份在帝国皇帝面前公然渎圣……真是别具一格。”约翰与新牧首拉开了距离,换上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如果牧首冕下想要用这份地图来与我们讲述您对帝国未来战事的规划,我们大可以换一个地方,御前会议的会议大厅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约翰,牧首冕下想知道的,应该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问题。”君士坦丁十一世替阿塔纳修斯打了个圆场。

    牧首与皇室的关系不是秘密,然而把这种尴尬的事情摆到台面上多少有些不给教会面子。如今普世大牧首在约翰面前的表现几乎与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对牧首权威,正教会的权威没有任何好处。

    “好……安纳托利亚。帝国的另一片旧日故土。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句话不假……帝国得到了巴尔干,也只是扩张的第一步而已。”索菲雅跟在约翰身后,而阿塔纳修斯则是被两名侍童强行搀扶着,重新走到了高台上。

    “帝国的下一年,会更加忙碌。一边儿是小亚细亚,一边儿是波西米亚。一边压榨着帝国的人力和财力,一边考验着帝国的政治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