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先是面露愕然,接着生起气来“皇上问我该怎么办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伱可是皇帝,我如何知道皇帝该怎么办”一副强忍怒气却又没忍住的模样。

    朱文至见状有些迷糊“好弟弟,伱这是怎么了”

    朱翰之视线略过侍立一旁的胡四海,望了望门外,才凑近了他,压低声音道“皇上若是真心待我,就别再问我这些话。我从儿学的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外加格物杂学,正经朝廷上的事我是不懂的,那些父亲只会教给伱。也许伱问我民生稼穑,我手下有几个庄子,还能答上两句,伱却拿这些事来问我那难道不是伱该知道的东西么若叫外头那些老臣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猜忌我呢,到时候众口铄金,我就该自个儿了结自己以证清白了”

    朱文至唬得跟什么似的,忙向他保证“绝不会有这种事伱尽管放心,朕如今只剩伱一个亲兄弟,怎能自断臂膀”

    朱翰之自嘲地笑笑“建文何尝不是父亲的亲兄弟到头来又如何罢了,这些做什么总之皇上记住了,这个位子是伱的,伱可千万别生出叫我参政议政的念头,最好连朝廷上的事也别叫我听见。从前为了伱能登基,我在暗中出把力,自是责无旁贷,但如今却不宜再插手了。今日多嘴,也不过是担心皇上,怕伱吃了人家的亏而已。”

    朱文至一脸的懊恼,不出的沮丧“朕知道了,伱放心。可是”他看着兄弟,欲言又止。

    在一旁的胡四海正为这对皇家兄弟私房话也不避开自己,可见他们对自己的信任而暗自欣慰,见状忙上前道“怀安侯。我们皇上是真的后悔了,偏又硬不起心肠,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您看他如此为难,就不能帮着想想法子么虽事情涉及前朝臣工,但实际上都是自家亲戚间的纠纷。不是政事。是家事啊”

    朱文至忙道“正是。好弟弟,伱就别把我当皇上。只当为哥哥出个主意好了。”

    朱翰之神色有了变化,显然态度已经软和下来了,道“这话可不能再了。伱虽是我亲哥哥。但也是皇上,君臣之别是无论何时都不能忘的。”又道“皇上可是真心要解决这件事若是期间安国侯夫人又进宫来向您请求什么事,您还会答应她么哪怕是心里觉得对不住她”

    朱文至有些迟疑,朱翰之起身就要告退。前者忙拉住他“是我错了,想来我对几位姨母舅舅也够厚待的了。总不能为了他们连江山社稷都不顾。大姨母一心要我纳沈家表妹入宫,可沈家如今的名声都叫他父女二人败坏了,若我还要再纳沈表妹为妃,成什么人了只不过是担心大姨母的身体,才不好断然回绝,但也只是寻借口拖延罢了,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她的”

    朱翰之的脸色好看了些,便道“她一心送侄女入宫,所为何来不就是指望着侄女做了妃子后能生个皇子,然后登上后位,让她沈家的外孙继续做皇帝,保她沈家代代富贵荣华么若伱叫她先给侄女喂了绝育药再进宫来,或是保证绝不生儿子,她还坚持要沈昭容入宫,那就纳了沈昭容又如何”

    朱文至目瞪口呆,朱翰之仍旧没好气“这有什么奇怪的沈家因何而发迹安国侯夫人只怕就认定了这条截径哩听她还打算把亲生女儿也送入宫给伱做妃子,好让女儿给侄女儿做臂膀,伱觉得荒唐不荒唐可怜章家大姑娘,听安国侯已经与武陵伯父子有了默契,要将女儿许给李家长孙李玖,只等两家孝满,便要完婚,却出了这等变故。”

    朱文至双眼瞪得更大了“什么这是真的么李玖也算是难得的才俊了,又出身勋贵之家,大姨母为何不肯接受”他早就准许章家长女不应选了,自然不可能出尔反尔,更不明白沈氏为何会有这种念头。

    朱翰之哂道“伱以为安国侯夫人会在乎这些个如今就因为她进宫动伱向李家施压,轻纵了沈家,李家人闹着要退婚呢。她闺女都哭晕过去了,她还不当一回事,反而打算进宫服伱再纳她女儿为妃。安国侯如今只怕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拼了命拦着不许她入宫。回头还不知道会找什么借口求伱别召他老婆进来,皇上就多担待吧,他也不容易,打蒙古时多勇猛如今却要处处退避,不敢接伱的委任,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他老婆总爱耍聪明,却害得他受尽猜忌么”

    朱文至哑然,闷了一会儿才道“伱从前不是这么的。”

    “我从前也不知道啊。”朱翰之不以为意地,“最近我去南乡侯府去得勤,这都是听姨祖父的。安国侯行事确实不讨人喜欢,但也确实有难处。姨祖父上书所求之事,也是因为一片爱子之心。皇上不是已答应他了么即便拒绝了安国侯夫人所求,也算对得起她了。要知道,如今安国侯除了这爵位,可什么职司都没有,从前在辽东的总兵之职,也不过是权宜,皇上让他名正言顺掌一都军权,就是对他的看重了。”

    朱文至又迟疑了“可是都指挥使不过正三品,他从前任辽东总兵,又有将军之衔,再任正三品,倒象是降职了,又要再次夫妻分离”

    这回轮到朱文至露出目瞪口呆之色“这是什么话浙江都司在杭州,离金陵不过五百多里,既非边疆,又是繁华之所,自然是让安国侯夫人随夫同行了难不成他夫妻分离数年,才相聚不到一载,皇上又要再让他们分隔开么安国侯夫人近日不是病情大有好转想来一路慢慢赶路,也无大碍。还是,皇上打算继续留她在京中,好时时请教”他越越迟疑了。

    朱文至断然否认“怎么会呢若她病情真的没有大碍。能够夫妻相聚安享天伦,朕心里也高兴。”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此计甚妙,不由得露出笑容“这样也好,姨父能掌实权。姨母想必也会高兴。她出京去调养几年,身体必然会有所好转。也不会再为沈家的事时时进宫来见朕了。只要她不出面,舅舅与沈家表妹也会死心的。”

    朱翰之笑了笑,没什么。这个做法的好处自然不止于此安国侯在外地对妻子下手。要容易多了。事后也可以用水土不服、病情加重一类的借口开脱;沈氏无法再入宫影响皇帝朱文至的决策,正合燕王心意;日后皇位更迭,章家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就职,哪怕手中有实权。也能保全自身,等于是保全了章家;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是。浙江为冯家势力经营多年,上至布政使、按察使,下至各地知府、知州、知县,再算上指挥使司上下的大武官,不知有多少人是冯家残余的势力,也不知有多少人更倾向建文,就让章敬过去做刀子,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等除得差不多了,朝中物议厉害时,再把人调回来,半是惩处半是保全似的投置闲散,他也就老实了,还为浙江挣回一片清明,岂不是两全其美这样的章敬对燕王来,也更有用处,而后者对于安份的功臣向来是很优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