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懊悔的人们(二)

    那是七月中一个晴朗的早晨,五原城下的荒野一大早就被号角声惊醒了。在淡淡的雾气中,一阵低沉肃穆的声音随着号角声传来。这种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整齐而震撼,那是万千人同时发出的必胜的口号。

    在这个声音后渐渐清晰的是一阵阵脚步声,这整齐而坚定的脚步声就像是洪荒时代的战鼓声一样,在震撼着柔然联军上下的同时传递着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们是势不可挡的,所有在他们前进方向的敌人都将被击溃。

    柔然联军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等待最终的答案出现在淡淡的薄雾中。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倾听着远处的声音,他们在那里暗暗地揣测着,他们都努力地屏住呼吸,轻轻地安抚着被这种紧张凝重的气氛搞得有些不安的坐骑。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太阳也越升越高,薄雾在阳光和劲风的驱使下终于慢慢地消失在天地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无数黑色的方阵在脚步声和口号声中缓缓地移动,旌旗在黑色顶上迎风飘扬,发出噗噗的声音,如林的枪尖在黑色里闪着寒光,给漫地的黑色披上一层闪光的波鳞。

    无数的黑色小方阵在各自移动着,然后又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最后十几个巨大的方阵又覆盖了整个大地。虽然每个小方阵都在各自移动,好像和旁边的方阵各不相干,但是这种各自移动却非常奇妙地组成了整个大方阵的移动,他们各自的脚步声和口号声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却彼此起伏,和谐地融为一体,就像无数奔流的河流最后组成了浩瀚无比的海洋一样。

    黑色的海洋在缓慢地向前移动,而他们发出的斗志和信心直冲云霄。整齐的声音就像那海浪一样一层接着一层向前涌去,虽然声势不如惊涛骇浪,但是它在齐整和肃穆中蕴藏的力量让站在对面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夺人的气势迎面扑来。

    柔然联军上下就如同是站在海浪前面一样,这种充斥着天地之间的力量已经让他们有些畏手畏脚。

    “许先生,这是一种怎么的力量?我们以前怎么从来没有遇到过。”拓跋什翼键转过头轻声地问道,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大王,这是王者气势。所谓王者化之,霸者威之,强者胁之。去年十月中旬北府《镇北大将军邸报》曾言道霸者以力擒人,王者以势降人,一句就道破北府军用兵的精髓。”自从跟北府交手之后,许谦一直很关注北府的一举一动,每月都要花重金从北府将各类邸报弄到手以便研究,一年多下来,许谦算得上代国中的“北府专家”了。

    “王者气势?以势降人?”拓跋什翼健听完之后,愣愣地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色海洋,嘴里喃喃地念道。

    “昔时有太阿神剑,可谓天下至锐锋芒,断金斩玉有如切泥削木。剑锋出鞘,直射斗芒,鸣彻九天而天下万兵皆臣服,所以王者之剑。”许谦悠然地说道。

    拓跋什翼健终于理解了,许谦的意思是曾华已经把北府兵变成了太阿剑,不但锋利无比,而且剑气冲天,还没有开打那“凶焰滔天”的气势就已经让你先怯了三分。

    北府军终于停了下来,整齐而震撼的声音骤然消失,荒野一下子仿佛回到了黎明前一样。沉寂,那种即将爆发的沉寂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而拓跋什翼健却悲哀地发现,包括自己在内,柔然联军上下的心志不知不觉地被北府兵在动静之间尽数掌控,随着北府兵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变化。拓跋什翼健也是一代雄主,他明白了,这样的仗还没打己方就已经输了三分。

    当柔然联军这个时候才好象恍然大悟一样,但是北府军已经在那里列好队形了,再出兵侵袭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不过拓跋什翼健和跋提心里都明白,人家北府军敢出来就不怕你骑兵突击侵袭,人家肯定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且北府兵背靠五原城,至少不怕你从后面和两翼包抄偷袭,你要是敢从正面突击,那就看你舍得多少部下去拼了。

    正当拓跋什翼健和跋提心思翻腾的时候,北府军阵势一变,阵中推出数千辆象敕勒高车的木车,只是这种两轮高车上有一个木制的厢体。厢车被推出阵后并没有被摆成连绵而行的一串,而是被东一堆,西一堆的摆在那里,好象杂乱无章,而且每辆车上面还乱七八糟地绑放了许多长矛。

    但是如拓跋什翼健等明眼人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堆在一起的厢车已经成为一个极为坚固的工事,再加上那些闪着寒光的长矛,简直就是生人勿近。既然厢车不能硬闯,那么只能从厢车中间冲进去了,但是厢车留下的空隙却不但非常的狭窄,而且又长,等于一个人造的峡谷一样,骑兵从那里冲过去简直就是去找死,几十把弓弩横在那里绝对能让你人仰马翻,而且厢车后面不止几十把弓弩,应该有好几万把弓弩。

    这种厢车阵是北府军步军对付骑兵的不二法宝,现在更加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神臂弩、床弩,就是在荒野上只要结成阵也能和骑兵对憾,更何况现在他们背靠五原城,那里多的是石炮,那玩意一打就是好几里,绝对的远程掩护火力。但是拓跋什翼健和跋提对此一无所知,就是号称是北府通的许谦也只知名不知其实。

    很快,在五原城下柔然联军和北府军对峙起来了,八、九万骑兵在五万步军面前居然不敢主动进攻,这让这些草原上的“勇士”一时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虽然前面的北府军颇有气势,但是还没有让他们丧气落魄,更何况草原上的骑兵对“南人”的步军天生有一种优越感。但是上面的主帅没有发话,下面的联军将士们也不敢胡乱出击,只好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