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点头,“奴婢打听过了,人倒是请了不少,帝京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那就好。”姜央稍吁口气,“既然不是单请我一人,那至少性命是无虞的。我怎么着也是官家小姐,众目睽睽下,若是不明不白在她设的宫宴上出差池,她如何也交代不过去。”

    “可是姑娘,那可是太后啊!这三年,咱们吃她的苦吃得还少吗?”想起之前那些事,云岫仍心有余悸,攥住姜央的手,“实在不成,就告诉陛下吧。只要是姑娘的事,陛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姜央回身眺一眼南窗,拉着云岫回去体顺堂,关上门窗,小声续上刚才的话。

    “陛下登基的内情,你应当也晓得吧?当初起义军兵力不足,能一举攻下皇城,全靠是一个‘勇’字。可这一时之勇,到底难成大事。宫里禁军相抗,宫外还有姬家人领兵追击,那可是实打实太后娘家的人!在咱们这些外人看来,最后的确是太后妥协了。可实际上,陛下也是顶了莫大的压力在苦苦支撑。倘若太后一直不肯松口,最后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云岫虽只是个婢女,这几年跟在姜央身边也算耳濡目染,有些话一点即透。

    “姑娘的意思是,如今这朝堂虽还是陛下说了算,但只要姬家人手里还握有兵权,陛下的龙椅就还没坐安稳。”说到这,她似想起什么,睁圆眼道,“难不成太后想让宸王……”

    姜央露出个赞许的笑。

    “卫煊是去了,可他还有个孪生弟弟,虽说身子差了些,落草后一直靠药石吊命,但终归是先帝和太后的血脉。太后和陛下达成的停战协议里,也有这么一条,就是放宸王去赣州养病,从此不再踏入帝京。”

    “赣州地处偏远,表面上瞧,是宸王被流放了,可焉知不是太后在为将来做打算?倘若拥立宸王为帝,她不仅能成为真正的太后,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这北颐的江山,还真不一定姓什么。”

    外间忽然风雷乍响,闪电如银蛇,于厚重的云翳间耕犁出纵横阡陌。槛窗叫风撞开,细雨变做铜钱大小,噼里啪啦砸下,将案头淋得尽湿。

    姜央起身关窗,望着天际翻涌而来的浓云,密密笼罩在养心殿上空,瞧不见一丝光,她心也似在腔子里痉挛。

    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也难怪一直难见他真正开怀。

    姜央深叹:“他已经够忙的了,这事既然是冲我来的,自该由我自己解决,就不要再麻烦他了,让他歇歇吧。”

    云岫仰头瞧她,心底亦是愁肠百结,唇瓣翕动了下,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春宴办在太液池边。

    难得的大晴天,穹顶一碧如洗,沿长堤一路信步过去,目之所及皆是一派生机盎然。笙歌悠扬如天籁,衬着曲岸杨柳,像是一朝回到秦淮河畔。

    姜央到时,太后已经在上首坐好,慵懒地倚在椅背里,和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们说话。将近四十的年纪,依旧鲜妍如少女,坐在一众娇花当中,风华竟也不逊她们。

    仔细一瞧,竟都是和姬家沾亲带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