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通自认,做为帝王而已,其实他已经很不算多疑了,无论是对皇子,还是对臣公,对身边的内官、宫人,只要他予以信任了,就不会再时时提防和猜忌,可忽然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奇诡的事,出现了不只一个的重生人,确定重生的现有太子、王青娥、寺人祈外加一个梁氏女,应当还有重生人在隐瞒身份,这些人中,也一定会有仗着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甘再蹈败亡的覆辙,在重生后兴风作浪、翻云覆雨。

    皇帝步出厅堂,他看见乾元殿西门边,朱墙里,一树玉兰碧叶葱茏,让他想起在长干里的旧潜邸,当时夏初,潜邸的玉兰花还没有开败,北辰在花荫底,刚会跌跌撞撞地行走,虞氏跟他也坐在花荫底,看着儿子兴致勃勃地绕着树学步,虞氏说:我们膝下若再添个女儿,妾这一生,就别无所求了。

    虞氏还不知道隔着淮水,洛阳城已经被蛮夷的兵马围困,变乱迫在眉睫。

    而当时的他,竟也心生子女双全、岁月静好的奢望,他祈求的是能够发生奇迹,洛阳能够坚守不失,豫帝能够力挽狂澜,而早已从位争权夺利脱身的他,在江东,安安生生的像普通人一样,把大隐于市的生活过下去。

    如果是那样,北辰心悦瀛姝,他们便可以喜结良缘、长相厮守,他对儿孙的期许,也仅是康健安乐如此简单,如果是那样,虞氏会放下所有的心机计算,司空通并不怀疑,虞氏的初心也仅只谋得平安稳定。

    可命运不肯放过他们,当西豫亡国,宗庙无存,作为司空氏唯一幸存的子孙,他无法隔岸观火,他只有一个选择,在江东重新站起来,宣告大豫而没有覆灭,如此在淮水彼岸的臣公才有投奔处,如此华夏一族才不会遭受彻底倾覆受人奴役的奇耻大辱。

    从那一天起,他已经不再是北辰一个人的父亲了,他的关爱,也不再只给予自己的妻儿。

    可我毕竟还是你的父亲。

    司空通行至树下,手掌覆于树杆,就如听到了多少年前,稚子清清脆脆喊他“阿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