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氏的不以为然,二皇子对心宿府的“情事”毫无察觉,田氏也没想到被她寄予厚望的王青娥竟然一点作用没有,而她又不敢真冒着被四皇子误解的风险直接和送她进心宿府的二皇子接触,于是只当已经做出了妥协的应对举措,照旧用心于在心宿府里点点滴滴奠定着她“盛宠”于内闱的地位。

    倒是一直关注着心宿府的司空北辰,知道了司空月狐又已经见过瀛姝。

    当谢晋于朝会上当众宣告“自领罪罚”的这天,荀女君带着女医姜韭,凭靠着瀛姝手持的令符入宫,迳直前往昭阳殿。

    在瀛姝看来,姜韭行止端雅,经一路的高厥华阁,并不因为宫殿的雄奇富丽而左顾右盼,又并不像因为拘谨而生的惧怯,着实要比不少内廷的医女都更具仪范,在面见谢夫人之前,瀛姝一直没听姜女医开个口,光靠着一双眼看,也便只能猜度着这位女医应当颇有来历。

    谢夫人本无意再就诊了,今日显得尤其懒散,结束了跟荀女君的寒喧后,眼睛才扫着已经在一侧跽坐了半刻的女医,乌眉圆眼,端端正正镶在一张方脸上,看上去颇显严肃,倒不似宫里的女医一味的卑躬,肌肤已经略有些松弛了,发鬓却还青黑,谢夫人就对荀女君说:“宫里的女医都是经过培教的,虽医术没有医官高明,可寻常来昭阳殿问诊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原本我也无意去求这样的殊例,可阿嫂已经把人都带进宫了,又正好我这几日觉着肩脊酸沉,就试下这位的推拿技艺吧。”

    瀛姝情知谢夫人其实已经笃定子姜的供认为实,内廷里那些绝嗣的密药,甚至根本不为诊确,又岂是普通疾医能解的?谢夫人并不是有意轻慢姜女医,是真打算放弃治疗了。

    “医者不医不信之人。”姜女医行礼道:“荀女君所奉诊金,出宫后民妇将尽数奉还。”

    荀氏赶紧劝道:“夫人莫不信,姜娘子的家族虽然败落,可她的曾祖、祖父,却是西豫时的名医,姜娘子如今在市井开馆行医,病患多为妇人,我听闻姜娘子的名号还是因为大郎妇的乳媪,她家小女儿五、六岁时就被拐子拐了去,找了多年,才终于打听到了音讯,从别家宅邸赎回,也不知已为被那家的主母早早给了绝嗣药,后来还是姜娘子诊确了,对症施治,好在那药性虽然霸道,服了几年药,竟有幸康复得孕。

    我娘家族里,也有个小辈,婚后近十年都无孕,我荐姜娘子给她先只是抱着再作尝试的想法,现她膝下,终于有了嫡女。”

    荀氏的话说得颇周密,不管是因绝嗣药还是本身的病症,也许姜疾医都能提供一线机会,她不知谢夫人已然灰心,谢夫人却还是愿意承受嫂嫂的关怀。

    不管多要强的女子,出阁嫁人,因一纸婚书就将余生托付另一个家族,若无子嗣,终是有如浮萍无根,情情爱爱难保长久,血脉相联才像真正在那纸婚书上签章落印,嫂嫂是明白她为何固执,坚持让瀛姝入宫的,因为她太过孤单的,她无法将自己视为司空皇族的一员,她站在棋盘上,始终都是一枚棋子,哪怕她有个女儿相伴呢?她的孩子流着司空皇族的血,唤她阿娘,宫廷对她来说才不是棋盘,是她的家园。

    “你确定我若信你,你就能治好我的疾患?”谢夫人问。

    她需要的不是答案,因为是一国之君设置的棋局,她无法找到从棋盘通往家园的路迳。

    “世间无一医者,能够确保药到病除。”

    “这你直话直说的性情倒是投我脾性的,罢了,你坐近前吧。”

    谢夫人伸出手腕。

    姜女医并没有开出任何药方,她说她能确保,谢夫人未曾中过霸道烈性之毒,不似曾经服下绝嗣药的女子,如果未用针炙、药汤拔毒,还不仅仅是不得胎孕而已,甚至会损及寿命,而谢夫人的病症,经过多年调养,对体魄毫无损伤。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一个医女入宫,其实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这天朝堂上发生了一件更轰动的事,谢晋直接引咎请责,但并没有因此就放过郑备,郑备被逼无奈也只能自请降罪,虽然这两个重臣高官都没有真正获罪,无非是被收回了兼授的职权,可长平郑的不少党徒都因瞒报冒领的罪行真真正正被处以罪罚,罢官的罢官,甚至还有几个最张狂的被处以了流充的刑罚。

    长风殿里“电闪雷鸣”,含光殿却春风得意,似乎众人都以为贺遨立即将要兼授大中正了,可接下来的数次殿议,贺遨党被批得颜面无光,二皇子亲自上阵,当然也就是再添了个面上无光的人,瀛姝可是很见识过朝堂这些寻常热衷于清谈,但“毁人不倦”的臣公们的战斗力,别说贺遨原本就才疏技拙之辈,哪怕他真有跟郑备旗鼓相当的才干,况怕也会在这么多的唇枪舌剑下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