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解缙所担心的,直到榷场真正开张,愿意入榷场一股的,也只有包括叶尚仁在内的,区区七家汉人土司而已。

    那些本地的俚人与胥户,似是早就已约好了,并无一人寻到这廉州城中来,彷如将这几月来热火朝天的廉州府视作了空气,就当这周王殿下从始至终就没有来过廉州一般。

    “田兄,高兄。”仍旧是那座东坡楼,这几月,随着廉州城中招商引资,许多商人往来廉州府,这座城中唯一一座的酒楼也日渐变得生意兴隆了起来。虽说也有不少饭馆酒肆随着外来人口的骤增而相继开张,但说到廉州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酒楼,那还是只有这个周王殿下曾经延请过廉州诸官的东坡楼。

    今日,东坡楼顶楼的雅间内,就迎来了三位颇具气派的人物,那位明显是做东的中年人站在门边朝着两位客人拱手,脸上尽是热情的笑:“二位兄台姗姗来迟,可是让小弟久候了啊,快来,快来,酒菜早已备足,只等二位兄台大驾了!”

    “钦兄客气了。”那两位姓田、姓高的中年人笑呵呵的作揖还礼,三人客套一番,便在雅间中坐了。雅间房门一关,自有几位彪形大汉挡在了门口,免得自家主人的对话给外人窃听了去。

    “田兄、高兄多日未见,不知近日,族中所产可还丰厚啊?”姓钦的那中年人笑道。

    “哈哈哈哈,尚可,尚可。这些年风调雨顺,我两家虽是在土地里刨食,家中却也能算有些余粮……”那姓田的汉子哈哈笑道。姓高的汉子接口道:“倒是钦兄你……如今少了元庭盘剥,族中生意必然更加兴旺罢?”他语带调笑。“不知今岁,又产出了多少好珠?”

    “不多,不多……”姓钦的中年人谦虚道。不过从他面上的得色,也可以知道,此番他们所产的珠子数量必定不少。

    这姓钦的中年人,便是这廉州府境内的一位胥户土司。而这两位田兄、高兄,便是廉州府的俚人土司了。莫看他们衣汉服、说汉话,甚至从礼节行止上看,也是完完全全的汉人。但他们,却又真真切切的是这廉州府境内的土族土司。

    虽地处西南沿海,但其实,这里也并非礼教不兴的化外,廉州归于华夏之治已逾千年,论及汉家教化,其实早已普及到了这廉州之地。

    老朱昔日争夺天下之时,为了安心对付北逃的蒙元,对愿意臣服大明的边疆诸部,无论是北方的部落首领,西方的土族豪强,亦或是南边的土司们,皆以土官封之,准许他们世袭其职,自治其民。这便是“羁縻”之策。这种宽松的民族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大明一统天下的顺畅性,降低了华夏朝廷治理边境地区的难度,同时也使得大明朝能够节约大量的军费开支,可谓是无本万利。

    不过,即便是那样的情况下,老朱依然给这些归附的土族下达了一条死命令:规定他们必须取汉姓、着汉服、学汉文,习汉家教化。对于威胁最大的北方部落,老朱还要求他们不可在同族之中成婚,必须与汉人通婚,以期用这种手段,渐渐将他们同化,使他们在日后能够真真正正的成为华夏子民。

    华夏文化精深广博,这些土族自己也是不抵触的。如廉州这些久居华夏治下的土族,他们的土司们其实很早便已经精熟了华夏文化。若说族中的寻常族人,或许还有不通汉音、不取汉姓、不着汉服的,但他们这些土司首脑们,早就已经与汉人无异了。只是为了统治治下子民,大多将汉家书籍藏着掖着,不许治下通行罢了。

    愚民,对他们这些土司来说,才是最好掌控的。若是让他们受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汉民影响,他们这些土司家族,还如何能够代代传承,千秋万代?

    他们此番入城,便是为了贩珠来的。众所周知,廉州盛产南珠,而贩珠,也是他们这些土司部落最主要的收益来源之一。大明朝对南珠收益不甚在意,也不像前元时候那般,特意设置了采珠提举司来征收南珠之利,故而这些利润,自然而然就被他们这些当地的土司们趁着改朝换代的机会,给吞进了肚里。

    这般大的利润,那么自然就需要卖出去的门路。城中的那些客家商贾,自然就是为了这南珠之利而来的。他们这几家土司,家家都有大量的南珠以供出手。俚人产珠稍少,故而这两家平日里都会与出身胥户的钦家合作,三家一同,与城中的商贾约定场所进行交易,以期能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他们今日入城,就是为了约见商贾进行交易的。

    几人寒暄一阵,这话头,自然而然便转移到了近几日城中沸沸扬扬的榷场上头。说到榷场,高姓土司便是晒然一笑,道:“听说叶家那几家汉人,竟领了朝廷的勘合,在这榷场里开了商铺公然卖珠……呵呵,就他们几家产的些寥寥南珠,能卖出几个钱?”

    “还要给朝廷征税,依我看,也是这些汉人尽皆昏了头了。让朝廷分一份利,又岂有我们自己收受利润来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