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的凄惨,钦姓土司面色一滞,旋即脸色便灰败了下来。

    此时距离他们进城寻找商人贩珠,已经过了整整七日,这七日间,这座满是商贾的廉州府,并没有任何一位商人来寻他们采买南珠。反而是一河之隔的外城榷场,始终人声鼎沸,其每晚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即便是在这个客栈中也能见到。

    两相比对之下,钦姓土司的怒意一日多过一日。

    他也已查探出了这榷场的玄机,知道这榷场与商人们合作,弄出了那“认证证书”方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只有在榷场贩卖的南珠才能有这证书,弄得他们这些不愿意加入榷场的土司卖的都是仿冒伪劣低人一等的珠子般。偏偏这事他们也没办法:这些榷场商会的背后,有廉州官府乃至大明朝廷的支持。朝廷也没有抵制他们入榷场卖珠啊,想要证书,领一张朝廷勘合不就结了?

    领了勘合,有了证书,这南珠还能卖的比往常更加贵些。其中不知道有多大的利!

    一面是市场的排挤,一面是利益的诱引,如朱肃与解缙他们所料的一般,许多原本准备对榷场冷眼旁观的土司们已吃不住劲,在这几天里纷纷选择向榷场低头,领受大明勘合并入驻了榷场。然而精明的钦土司却看出了朝廷的野心:领受大明勘合,就相当于要接受大明税务司官员对族中账务的监管,同时接受实际为朝廷掌控的廉州商会以“监督南珠生产过程”的名义施行的监督,最后,南珠的销售路径自此全数掌握于朝廷之手,无异于将自己的命门拱手献上!

    这样的事,钦土司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他网罗了高姓土司与田姓土司这两个平日里始终依附他骥尾的小土司,坚持不如明廷之意加入榷场,而是自己在城中搜寻愿意吃下他们南珠储量的商人。然而商人还未寻到,自己身边的田姓土司却已有了放弃之心。他的身边,另一位高姓土司对田土司之言也是一脸意动,看来也没法和他始终站在同一阵线了。

    “你……愚蠢!如今的廉州府商人云集,他们那些南珠,怎么可能满足所有商贾所需?再过一些时日,必然就有买不到货的商贾来寻我们……”他顿足道。

    “或许真是如此……可是即便是那样,我们不也是喝那些人剩下的洗脚水吗?况且我等没有证书,即便那些商人要收,对我们的报价也必定大打折扣。”

    “且今日里朝廷又下了新的文书……言明只有具有证书的南珠,才允准出海贩售……海贸的利益钦兄你是知道的,凭什么这金山银海般的银子咱们不赚,还要坐看别人将它给赚去?”

    说完这些话,田姓土司心意越坚。“钦兄,你我两族交情甚笃,小弟我必然要给你脸面……可是,族中催逼甚紧,小弟我虽是土官,却也要以族人利益优先啊!”

    说完,他朝着钦土司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客栈,直奔如今已门庭若市的廉州府衙去了。

    高土司见他走了,嗫喏许久,竟也追了出去。

    “田兄,等等我!”

    他们两家,与钦家确实相交莫逆。但即便交情如何深厚,又如何比得上利益?

    钦氏顽固不化,迟早有一天将会败落……若是如此,自己也要随他们陪葬吗?

    “……愚蠢!蠢货!”见高姓土司也走了,钦土司暴怒的掀翻了屋内的桌案,桌案上的茶壶、茶盏顿时碎了一地。

    客栈里的店小二听到声音,飞快前来探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不禁心疼道:“啊呀!你这客官,好没道理,这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咱们客栈的东西,你怎么……”

    “滚!”正怒意上脑的钦土司喝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