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主帅的朱肃已经下定决心赴会,众人便也都不再出言反对了。只是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向张定边。张定边却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哈哈大笑道:“五殿下果非常人!如此胆识,不弱昔日关云长单刀赴会也!”

    “五弟,你可想清楚了?”朱棣仍旧面有犹豫。主帅已下决断,其他人在军令之下不能再有异议,他身为兄弟,却是可以再多说两句的。“如今纳哈出大敌当前,正该优先紧着眼前的事。”

    “扶持瓦剌的事终究并非急迫,日后让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去做就好。我们现在领兵阵前,当以眼前的战事为第一要务才是。”

    “正是以眼前的战事为第一要务,我才更应该去瓦剌人的营地里走一遭。”朱肃对朱棣道。“一者,瓦剌部实力不弱。若是他们当真要来参合一脚,我等境遇将会更加困难。”

    “我去了,说不定能说得瓦剌不再参和。毕竟瓦剌与元庭本就不和。”

    “可若是不去,瓦剌当真发来大兵,如四哥你所说,纵然我大明可以调兵将来平,可在平了他们以前,百姓们与这片土地,又将遭遇多大的伤害与苦楚?”

    “我们不正是因为想要阻止这些异族,才在此想方设法与纳哈出他们互相拉锯牵扯吗?否则,只要学郭兴那般龟缩不出,不去管他们怎样祸害百姓、焚烧屋舍,等着徐达大将军带着援军来了不就好了?”

    “……”朱棣欲言又止。他本想说即便百姓们被元军迫害,也比不上你这位能够知晓未来之事的五弟重要。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毕竟这位五弟平日里,是最为看重百姓的。若是这么说出口,非但无法阻止他,还极有可能,更加坚定了他前往赴会的决心。

    “二者。”朱肃以为朱棣无言以对了,便自顾自继续开口道。“四哥你说,当以眼前战事为第一要务。”

    “需知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是达成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我们在此坚守也是涉险,是想达成‘守护蓟镇百姓,抵御纳哈出破坏’这一政治目的。”

    “而联络瓦剌,其目的比这更加重要。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为了如今的军务,而无视与瓦剌部的会晤。这在政治上无疑是一种舍本逐末的行为。”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朱肃此言一出,帐中顿时就是一静。朱棣更是整个人浑身一震,喃喃的将这句话又念了一遍。

    此时的朱棣,只觉得如醍醐灌顶一般。

    作为从小热爱军事、早知自己将要执掌燕藩,与北元争斗的朱棣,一直以来心中始终潜藏着一个疑问,那就是一地“军”与“政”二者,该要如何平衡。

    在他认为,自然是该侧重于“军”,能远征漠北能打多远就打多远最好。可他心中也知道,这样做是决计行不通的。他还得把一部分心力放在“政”上,否则必然会受到朝廷上下的抵制与反对。

    毕竟在此时的人们的眼中,军是军,政是政。二者是不可以混为一谈的。甚至在一些文臣学者的心中,战争便是“不仁”,是徒耗钱粮,是穷兵黩武,是“反政治”的一种具现。

    而自己这位五弟,居然说出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种观点。偏偏朱棣越咂摸,越觉得其中甚有深意。以往观看诸多战事史书,一些如在混沌之中,懵懵懂懂的部分,也如拨云见日一般,变得明朗了起来。

    “罢了罢了,四哥说不过你。”朱棣无奈的摇摇头。本是想说服这位弟弟的,却不想自己还是被他说服了。

    “倒是我又受你之教了,你既有了决断,那你便去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