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叛国。”亚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谁说他叛国了来着?”

    维科连着清了好几下嗓子:“起诉书,陛下,奥姆王子被控以叛国罪,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看向亚瑟,眼神相当严厉:“这是国王们全体共同做出的决定,你参与了那次集会。”

    只是旁听,亚瑟想。维科在强调一些他根本不想在乎的东西。如果亚瑟真的对亚特兰蒂斯的传统抱有足够的敬畏,那么这场审判根本没有机会进行。水底世界的当权者们会把失势的奥姆王直接投入地牢或是高塔,让他在禁锢里度过余生。甚至,也许还会更糟:死刑并不是什么难以执行的刑罚。领袖们无所谓人民的意志如何——国王的行动就是人民的意志。

    但是亚瑟来了,他使得这些久经历史考验的正当程序之间横生枝节。七海共同的君王宣布了他的决定。亚瑟·库瑞声称,他尊重亚特兰蒂斯各国那些历史悠久的美好传统……他只是想往里面稍微加点东西。

    维科应该感谢自己对现任国王长久且孜孜不已的教育,否则亚瑟恐怕会直接废除那个“国王集会”;他也该庆幸自己的教育不够面面俱到,因而亚瑟还在一定程度上保有谨慎,没做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举措。

    “陛下。”维科说,“对奥姆王子的审判尚在进行。”

    亚瑟像是被提醒了似的,他抬起头,暗金色的长发随着水波威严地浮动。“我听到我弟弟的罪行被宣读。”君主的声音沉厚,并且富有力量,“他被控以谋杀罪。”

    “是的。”人鱼国的新任女王喃喃低语,眼中饱含泪水。

    亚瑟看向她,接着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他的眼神里带有怜悯:“……以及叛国的罪名。”

    “而叛国的部分中,包括了盲目发动战争与不必要地向陆地暴露亚特兰蒂斯。”维科补充道。年长的谋臣几乎把警告意味刻进了每一个音节里,但亚瑟充耳不闻。

    “那么现在该由犯人为自己辩护了。”国王说,“尽管初来乍到,但我知道他有这个权利。”

    维科隐晦地瞪了湄拉一眼,而泽贝尔的公主神情未变。她不发一言。

    “我拒绝。”阶下囚高傲地回答。“这显然不是一场属于亚特兰蒂斯的审判。”海洋领主的语气冷酷极了,“我拒绝配合,这出好戏不该进行下去。”

    “他怎么敢!”湄拉难以置信地低呼。

    但是显而易见地,奥姆达到了他的目的。大厅里遍布着赞同的嗡嗡声,连王座上的黄金三叉戟都不能让人们停下。

    “释放他!”这叫喊声正在涌动,“奥姆王无罪!让他自由!”它在人群之中翻卷,由低到高,逐渐上扬,这股呼声会变成无比强大的浪潮,以至于没有一个人能够抗拒。

    亚瑟将身体前倾,他在王座上与奥姆遥遥对视。他们的眼睛,如此相似,然而又截然不同。做兄长的当然明白弟弟都做了些什么。在亚瑟更为熟知的那个世界里,人们透过时间的眼睛看见过去。亚瑟记得罗马帝国的崛起、分裂、绵延与覆灭,那些残暴的血腥故事,利用和背叛,辉煌的文化最终支离。在这方面亚瑟绝不是个好学生,他听汤姆讲述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但至少他不蠢。

    他看到自己的弟弟高昂着头颅,姿态是一种刻意的优美,这时的奥姆几乎有种殉道者的圣洁气质,只有亚瑟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小混蛋……就在几小时前,他弟弟那些漂亮的浅色睫毛上还沾着兄长射出来的东西呢。

    审判被扭曲成了演出,这大厅是个再好不过的场地。纯血统的小王子使用无比严厉的措辞,他美妙的声音里情绪饱满,声调坚硬有力。奥姆发表演讲,关于亚特兰蒂斯的过去和未来,他娴熟地引用先代君王的典型事例,偶尔穿插几个让亚特兰蒂斯人会心一笑的小笑话。历史悠久的美好传统理应被强制遵守,任何改变都会招致灾厄。群情因他而激奋,人们低声说话,交头接耳,完全忘记了王座上还有一位合法君王。

    海洋领主策划了一场光明正大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