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却是依旧保持着他的泰然自若,坐在一旁的田埂,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个蒸饼,倒是浑身冒汗,于是拿汗巾擦了擦,将斗笠放下,接着,他奇迹一般的,自怀中取出了一部书。

    没错……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又累又饿,即便是想要来砸场子的人,现在也没心思去琢磨什么程朱,什么格物致知,什么大道至简了。

    可王守仁确实拿出了一部书来,朗声念了起来:“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也。言君能举用善人,置之禄位,教诲不能之人,使之才能,如此则民相劝勉为善也,农者,百业之本也,农兴,则百业兴,农衰,则兴乱之世,不久矣……”

    “……”

    刘健远远的听着王守仁的朗读,这文章,他竟……有些耳熟。

    猛地,他回忆了起来,此文乃前年,因为淮北遭灾,朝廷为了鼓励淮北之地恢复生产,因而在自己的交代之下,以内阁的名义,颁发了一部淮北劝农书。

    刘健甚至还记得,这篇文章,他曾亲自抓过,是命翰林撰写,三个内阁大学士亲自过目修订,接着上呈陛下,陛下点头首肯的文章。

    难怪……这么的耳熟……

    不错,不错,耕作之后,拿出劝农书来读,寓教于乐,这法子倒是很新奇。

    不对,这是寓教于乐吗?明明是寓教于苦才是。

    只有方继藩,才会有这么多鬼主意,想来……这定是方继藩的鬼主意吧。

    刘健不禁莞尔,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一些,却又怕被人发现,将头上的纶巾帽子压了压。

    寻常的读书人,也没人去搭理他,只以为是哪个人年纪大了,不肯跟着王先生一起下地,所以在旁观摩。

    王守仁洋洋洒洒地将这上万字的文章念完,接着喝了一口冷茶,才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文章?”

    众人沉默,没有人回应。

    “此文文采斐然,出自翰林之手,传抄于淮北之地,这其中有太多朝廷劝农、兴农的苦心,这是一篇难得的佳作啊。”

    王守仁笑了笑。

    众读书人还是没反应,朱厚照则躺在田埂上,也不顾地上的泥泞,吃饱喝足了,叼着一根草杆子,双手枕头,悠悠然地看向上空的晴空万里。

    王守仁随即,便将此文丢到了一边,这上好的文章,如废纸一般浸在了泥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