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山阵的庇佑下,一路碧空万里,仙山琼阁。大荒山上再怎么乱,此间也能维持住一种虚假的平静美好。

    如同那些凡人,沉醉在虚假的岁月静好中。天外孤岛上的仙门水云月是特意选出来的,天外孤岛上的凡人也是特意选出来的,为了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态圈,刺激一下飞羽州的经济发展,也为了给水云月养香火,培育下一代,说不定新生的孩子里就能挑出一个百年难遇的适合修炼无心道的人。他们为了九州生灵,离开大陆,世代镇守大荒山,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是英雄。但苏铃灵作为异世之人,大多时候都抱以一种漠然的旁观者态度,在她看来,他们同时也是弃族,守护九州生灵,自己却不在被守护的范畴中,住在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旁,天天吸着凶煞之气,还没有退路。

    苏铃灵用了点力,把小狼狗推倒,抓它肚子上的毛。楚煜本来好好看着车外风景,突然就被苏铃灵扯下来了,一脸“……”的表情。

    但往乐观的想,以水云月弟子现有的智商,出了飞羽州,可能要在九州另外七大仙门勾心斗角的洪流中溺死,一不小心就被灭掉了。小狼狗翻了个身想站起来,刚逃开苏铃灵不安分的手,又被她推倒。楚煜:“能别动手动脚吗?”

    苏铃灵干脆回答:“不能。我是快乐吸狗人。”

    水云寺就在眼前,苏铃灵感觉自己就像是孩子犯错,被喊去学堂接受审判的家长,她脑补了自己的傻孩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和别人家的熊孩子打架,不知轻重把人打死了。她一个激灵,这锅有点难搞。老远,尤方就哭哭啼啼的出来了,苏铃灵让他抱着小狼狗,人难过的时候就该多吸吸狗。

    寺内大院站满了人,很明显的分成了两方阵营。一方是无灵力的村民,不少手里还拿着干农活的锄头,刚从地里过来,人多势众,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各个脸上都像写着:你个狗逼欠了我八百万灵石未还。另一边则是以宏月为首的水云月方。白若两条剑眉都纠结到了一起,正在和村长交涉。两方阵营空出来的地上摆着两具男尸,心口处一个血洞,很精准的一剑毙命。

    白若身后三名弟子控制住了于仓。于仓双手被缚,跪倒在地,披头散发,一身煞气。

    和村长的交涉不太顺利,寺内怨气冲天。

    白若见到苏铃灵过来,愁眉不展的脸上有了一丝光。山下人也有耳闻水云月新任宗主是天上来的神仙,神仙不帮衬着他们祈福,座下弟子反而作威作福的杀人,一下子就把怒气迁到一身洁白羽衣的年轻女子身上。

    苏铃灵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于仓,淡淡的问:“确认是他干的吗?”

    村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闻言马上站出来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是他干的!”

    “我没问你。”苏铃灵皱了皱眉,一点面子也不给,转而对白若又问了遍。

    白若看着村长变得极度难看的脸色,回过神来,“是的。今日月初,我和几位师弟例行要来寺里讲课,收集上个月的祈灵种子回山种上,但讲课讲到一半,于、于师弟忽然发狂了,一出手就击毙了两个人,变故发生的太快,我们根本拦不住。”

    村长冷哼了一声,“大庭广众下滥杀无辜,水云月弟子好大的胆子,苏灵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等着水云月香火断送,闹到上面,喊天神来评理吧!”本来人不是苏铃灵杀的,村长再怎么样也至少得尊称苏铃灵一声‘苏仙士’,但她刚刚明目张胆噎他,噎的他实在难受,而且是他们这方死了人,她却只听宗内人的一面之词,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护犊子吗?!

    苏铃灵淡淡扫着他,她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你也好大的胆子,受水云月庇护这么多年,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水云月香火断了,断了就断了,也不差你们那点儿祈福灵种,但如果我们撤了庇护,大荒山凶煞之力的影响之下,连株草都活不了,你们拿什么养活自己?”

    她话中所言其实是把遮羞布去掉后赤/裸/裸的真相,仙门千年传承,靠的是天地超然的灵气,而在人世凡俗的根基只是小小一脉,香火旺盛固然重要,但这重要只是因为天帝爱看,天帝喜欢凡世的欣欣向荣,喜欢凡尘结出来的祈福花,每一株花都代表了一个凡人虔诚的愿,众仙门在无上仙府的带领下普度众生,代表他在九州凡世慈悲为怀的缩影。仙门需要讨好天帝,因为他们需要飞升成仙的名额,就连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内部都烂到根了,还要出资建寺庙,批皮行善,白天做神,晚上做鬼,更别说那些自导自演,一人分饰两角,故意搞事再故意解决,为了收集更多凡人愿旺盛香火的门派了。

    这是人尽皆知,但约定俗成避讳莫深的潜规则。凡人的愿没那么重要,但是可以冲面子上的好看。这也是天帝都把飞羽州割裂出九州了,还要在孤岛上养‘人’的原因。

    苏铃灵这直白的话,甚至都有点大不韪了,直接浇灭了一半怨人的气焰,村长面色已经从铁青变得咬牙切齿了,她这样子果然是打算护犊子,不给交代了!“那你想怎样!这件事难道就过去了,当没发生不成?这次水云月弟子杀了两个人,保不定后面还会杀更多的人,大荒山还没出问题,先要因为你们而人心惶惶。”

    楚煜虽然还没拿回记忆,但隐隐约约也觉得苏铃灵这番话分量很重,她看似没礼貌不讲理,但又把其中的利弊剖析的很明白,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智。他听苏铃灵回答道:“我没有说不交代,只是同在飞羽州上,情况特殊,我们更应该抱团取暖而不是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搞清楚,就互相攻击。既然我宗弟子于仓确实杀了人,依村长所见,应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