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周传雄是在一个公交车站。七月初的上海还是黄梅天,连绵不绝的雨让我们只能拥挤在狭小的屋檐下。

    还没到下班高峰,街上没什么人。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映入我的眼帘,目测一米八的身高穿着一双高帮鞋站在我的身边并不比我矮多少。会留意他是因为明明看上去是个中年男人,但他一点都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斜刘海遮住眉毛,络腮胡明显被精心打理过,看上去经常穿的烂T恤和牛仔裤在他的身上反而有一种高级感。

    他也注意到了我,我正想别过头去,他叫住了我:“你也来避雨嘛?”

    似乎是台湾腔。

    软糯的口音占据了我的心扉,我的前半生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大男人的声音可以让我用“甜美”两个字来形容。

    “嗯……对。”

    因为内心的一些龌龊想法,我有些不敢看他。但是抱着想多听一会儿这样别致的声音的心态,我还是开口了:“你也是?”

    “对呀,这雨真是太猝不及防了。唉,早知道叫人来接我就好了。”

    我目光瞥向他,对方正抱着手机给人发消息。没看清发的是什么,但我注意到他用的是注音。

    “您是台湾人吗?”我这么问他,突然又感觉到有一丝冒犯,“呃……我是说,听你的口音有点像……”

    没想到他很和善地回答了我:“对哦。我现在主要是在大陆工作,就搬来上海了,妻女也都住在上海。”

    “这样啊……”我点点头。

    不知道是谁先打开了话匣,我们在大雨中聊了许多。我了解到他是1969年生人,是一名文艺工作者,经常满中国跑。问起他最喜欢大陆的哪个城市时,他想了想:“要我说的话,我最喜欢云南。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也收集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被黑边眼镜衬出一股学生气,如果忽略没有剃干净的胡茬的话,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民族的就是最厉害的,不是吗?”

    我对他这个想法颇为讶异,从来没有哪个台湾人会给我这样亲近的感觉,文艺工作者中更是少有这样爱国思想的人。问起他这样想的原因时,他笑着答道:“我国中开始学西洋乐,却对民族乐抱有极大的兴趣。入行时台湾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作曲人叫林隆璇,帮学友啦阿哲啦都写过歌,他就是学民乐出身的喔!我当时经常跟着他去听一些民乐表演。九二年我来大陆的时候从西安开始了一段丝绸之路的旅行,那时候以此为基础做了一张概念专辑出来,但是听众并不买账吼……”

    他说了很多,直到雨停了才不再讲述他从业多年的各种经历,带着歉意向我道歉:“对不起啊说了这么多,我是不是很啰嗦啊?没办法了年纪大了……”

    “没有,没有没有!怎么会烦呢老师?我真的很满足。”我满脸真诚。这是实话,我无法从他的声音中逃离出来,对方每一个上挑的尾音都仿佛在挑逗我,让我想要得到更多。

    他歪头看着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啦,我相信你。要搭我的车回去嘛?就当赔礼道歉了。”

    我有些迟疑,因为对方显然是一个公众人物,只不过我的头脑中暂时找不到这样一个能与之相匹配的名字。如此儒雅随和的谈吐的性格,真的是当今娱乐圈配拥有的吗?

    对方明显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啦,根本没有狗仔会把精力放在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