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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那年对贺程来说是很混乱的一年。父母感情破裂,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生病,休学出国,适应异国的学习与生活,适应没有父亲的日子。

    这张纸条,也在这种混乱里被塞进了课本,而这个课本,因为这场混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直到近十五年后的今天。

    贺程突然再一次感叹命运对他戏弄,从十五年前开始,直到今天,都没有结束。

    他以为,早就结束了的。

    这一封迟来的信,似乎让他明白了柯寅川对他的厌恶。

    十五岁那年的生日,按照惯例,会是三个人在家一起过,但是这一年的贺连山,没能回来。

    贺连山一直很忙,却从未缺席过任何一个代表着团圆的节日,包括家庭成员的生日,他甚至会每年冬天单独带着程静出去旅游,因为他们冬天相识,又在冬天定情。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与父亲,因为工作缺席一次儿子的生日,实在情有可原,他已不再是住建局那个朝九晚五的员工,而是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商。

    那天贺程坐在餐桌前,跟程静说没有关系,让爸爸给他补偿就好了。程静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说吃饭吧。如果贺程敏锐一点,就能发现程静笑得勉强。

    程静从小受中式教育,动荡年代也吃过不少苦头,青春正好的时候去了国外留学,西学对她的影响很大,这些同样也被她用在了家庭里。贺连山的异常很细微,程静有所察觉,但她仍旧给他信任,可日渐明显的变化让她不得不面对,她的婚姻,从外部,出现了问题。

    贺连山的机票信息很容易查,前一天有一张从纽约飞海城的机票,但是因为天气影响,飞机延误,现在的贺连山大概都还在飞机上。一个国内房地产商,为什么会去美国出差,这说不通,但是程静没有问,一切非面对面的沟通都有文章可做,她需要直接跟贺连山谈。

    凌晨两点,别墅大门响动,贺程听见脚步慢慢到了他的房间,门把手被缓慢扭动。他闭着眼,并不准备迎接晚归的父亲,他确实有点生气的,他听见有东西被放在了他的床头柜,应该是他的礼物。

    门把手再次响动的时候,贺程睁开眼,他没忍住对礼物的好奇,打开台灯拆礼物,看到礼物那刻,他决定原谅父亲,花五分钟去跟父亲道谢。

    他没料到,五分钟根本不够,他站在父母卧室门口,足足一个小时。

    程静冷静地质问,贺连山诚恳地认错,甚至因为怕吵醒儿子,俩人声音都不大,却足够让靠在墙边的贺程听清。

    这一个小时,他知道了自己还有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知道了自己生日前夕父亲是去美国陪他另一双儿女,知道了母亲并不会原谅父亲,他们已经在争论要不要离婚。

    他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那个本来让他高兴的礼物现在变成了父亲出轨的证据,他盯着那本书想,是在陪其他儿女的时候买的么,给他买礼物的时候有没有过愧疚。

    这些除了让他难受,都没有答案,贺程第一次失眠了。

    即使是精力充沛的十五岁,也不能让一夜未睡的人看起来精神,贺程蔫蔫地坐在餐桌前看父母如常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