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出奇,铜制博山炉安在紫檀木底座上,像是延绵的群山,安神香袅袅升起,在一个盲人的眼里,就像初春新雨后氤氲的雾气,温润清新,吹面不寒。

    他也曾双目明亮,对这世上的一切毫不珍惜,自从失明后,幼时见过的江河风景、日升月落、星辰万千、云卷云舒、姹紫嫣红,便一日胜一日清晰,他反复观摩着那些过往的记忆,可终究挡不住它们逐渐褪色,化作一片黑暗的步伐。

    陈娇出现的时候,他已失眠许久,因记忆消退力不从心而暴躁不安,刀锋在眼前,他只能闻见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笔墨纸张变得面目憎厌,想写些什么,却连毛笔都提不起来,就算是珍馐美馔,也只是无色无味的一团空洞。

    他这双手,也曾降过烈马,挽弓射天狼,也曾落笔有神,文采磊落,可现在,只能拄着拐杖,囿于方寸天地,连出个门都要犹疑惊惶。

    陈娇不一样,她是有色彩的。

    楚成渊想,或许第一眼,他就想把她带回家私藏起来了。

    就像是把光锁在身边,照亮他灰白的记忆,等到那些褪色的记忆重新染上颜色,他想,他会送她走的。

    楚成渊摸索着坐下,脚踏上有张矮凳,相较于他高大颀长的身材,这张凳子显然过于小了,手脚屈在一起,无处伸展。床边的纱帐垂下,丝般柔滑,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拂开,犹豫了一会儿,往下探索了几寸。

    她身上的温度比周围高,那股特殊的香气馥郁,叫他很轻易地找到了她的脸。

    楚成渊的手触到一片柔软,花瓣一样的形状,那是她的唇,唇珠微微翘起,嘴角也是上扬的,莫名让人想起娇嫩的牡丹,想必是淡淡的粉色,包裹着洁白的贝齿,一张一合,黄莺般的声音便流泻而出。

    她说:“搭你把手不介意吧?”

    只是听着,便知那双花瓣似的唇是上扬的,带了莫名的笑意,却不是嘲弄,缓解了他因目盲带来的尴尬。

    指下清凉的触感让他不敢再动,针扎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咳、咳……”陈娇咳嗽了两声,幽幽醒转,床前半边纱帐遮住了楚成渊,半梦半醒间,她还以为房里没有人。

    陈娇口干舌燥,嘴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品来极苦,她又一向嗜甜,险些吐了出来,伏在床边干呕了两下。

    一双清瘦纤长的大手落下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滑落下榻。

    “瑞珠?”陈娇闭上眼,由着那人把自己扶回去,“什么时辰了?”

    “酉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床帘后传来,把陈娇吓了一跳。

    “楚成渊?你怎么会在——”

    “你住的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来?”楚成渊一开口,就是陈娇熟悉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