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贡院龙门大开,考生排成几列长队鱼贯而入并接受搜检,方应物又发现了一个会试和乡试细微不同之处——乡试搜检很严厉,鞋袜要脱,头发要打散,就差扒光了;而会试虽然级别更高,但搜检却不如乡试严格,只是在身上拍几下,并翻一翻考篮而已。

    这也是有理由的,参加会试的考生都是有脸有面的举人老爷身份,相当于半个官身了,当然不能太过于无礼。

    方应物早从外面墙上的名单里得知自己考号,接受军士搜检和监临官验照后便过龙门进入了贡院考场,然后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号房。

    坐在这里的感觉仿佛与乡试没什么两样,一样的逼仄一样的局促,若平躺下去还得有半条腿在外面,没有因为会试等级更高,号房条件就变得稍好。

    不过又发现一个会试和乡试的区别,在会试考场里,每个号房门口都站立着一个军士看管,这比乡试考场表面上看起来森严的多。

    方应物将篮子扔在号房角落里,深吸一口气,心情十分平静,他的心情好像比乡试时更加淡定。

    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乡试时候做了许多上不了台面的准备工作,并提前知道了部分考题,那当然不慌不忙,可是这次会试他并没有刻意去舞弊,为什么也能如此镇静?

    其实单纯从技术角度来说,会试舞弊难度比乡试略低的......

    一方面,会试考官、监试官、提调官都是一起在朝廷里混了许多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相对比较容易打招呼通关节。不像乡试,各种考试官员来自各处。有朝廷的,有地方的。彼此之间较为陌生,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敢随便勾搭别人共同舞弊。

    另一方面,乡试考场中的书手、杂役大都是当地人,考官则来自五湖四海,而且多是职位卑微的教官,哪里管得了书手杂役,所以说话未必好使。但会试则不同,朝廷命官有所吩咐。那些书手杂役总得照办。

    最后,乡试录取率大概是三十取一,而会试是将近十分之一,乡试的激烈程度远超会试,舞弊的人情成本自然也急剧上升。总而言之,一个大佬或许有把握可以帮人会试过关,但却肯定不敢说能帮人中乡试。

    上面这些分析,任何文人史书中都不会记载,大都是方应物穿越以来凭借所见所闻脑补出来的。但他觉得**不离十。光明的背后总有黑暗,科举公正的背后也难免有猫腻。

    不然为何宰辅尚书家子弟的录取几率比常人高得多?一个重要原因是考试资源优势太明显了,连自己父亲这种清白人都能弄到一套出自翰林院的复习材料......当然无耻到张居正那个地步的还是奇葩。

    想至此处,方应物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镇静了。经过乡试的煎熬。会试还真紧张不起来。

    如今自己也算小有背景,又已经过了乡试这道高门槛,那么中会试就是个概率问题。早晚有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冒着身败名裂的巨大风险像乡试那样亲自找门路舞弊了。

    没准主角光环大爆发。考官一看有方清之的儿子参加考试,抬抬手就主动帮忙录取了。平白得到一个好门生。

    退一万步说,刘棉花大人还能当十余年阁老......不想当首辅的阁老不是好阁老,刘棉花目前已经在内阁低调六年,如今内阁出现了不稳苗头,这可是机会。据方应物揣测,他老人家眼下正准备大举结党营私、培植势力,为将来更进一步积攒能量。

    所以方应物就不信了,刘棉花老大人会眼睁睁看着已经闯过乡试这道鬼门关的潜力股女婿浪费十年光阴不中进士?

    从这个角度看,私心重的刘棉花还是挺可爱的,换成正气凛然的老丈人,没准还真就眼睁睁看着女婿不管......方应物就这样坐在号房中胡思乱想个不停,甚至忘了补觉。

    站在号房门口的老军士也万分好奇的打量方应物,别的考生不是闷头大睡补觉,就是紧张的坐立不安,只有他看守的这位年轻人神游天外、优哉游哉,不知道都在想什么......随即丰富的人生经验告诉他,此人必然是投了好胎的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