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父亲吗?你叫李毅然吗?”我哽咽了,我盯着怀里这张扭曲的脸庞。他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去。我突然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了,我觉得我怀里的这个人,不应该是父亲。

    因为,父亲不会这样邪恶,父亲应该是慈祥的。他是一个男人,他不会留起这么长的头发,不会穿上女人的衣服,不会穿上女人的高跟鞋,更不会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手。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我咬着牙,又对着红衣怒吼了一声。

    红衣的身体发着抖,他缓缓举起他的手,吃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他的嘴里,发着痛苦的声音。喉部被切开,他想说话都难了。红衣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慢慢地,他已经无力再支撑他的眼皮,好几次,红衣都差点直接闭上了眼睛。

    但每次,他又会睁开他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从茫然,到清晰,又到茫然,最后,化成了一缕柔情。这道目光,让我的全身发凉,这真的是父亲,我记得,从小到大,父亲曾经无数次地这样看过我。

    这目光,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光阴。

    红衣的嘴微微张着,他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犹豫着要不要听他在说什么。我想听听,这个人在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是忏悔,是仇怨,抑或是关怀,但我又害怕,我听到他的话之后,我将陷入更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

    我不想再承受痛苦了,我留不住杜磊,留不住许伊,留不住沈诺,留不住母亲,同样也留不住父亲。身边的所有人,都走了,我没有办法留住任何人。甚至,我觉得我连自己都留不住了。

    红衣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嘴唇还在一闭一合地动着。最终,我还是俯下自己的身体,心里的声音在告诉我,如果不听他说的话,我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遗憾。

    我把耳朵凑到了红衣的耳边,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在几天前,我对着垂死的沈诺,做了完全相同的动作。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解释,只留下了那三个让我痛苦无比的字:我爱你。我害怕,父亲也会说同样的话。

    我宁愿,这些人都说恨我。这样,我就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仇恨他们。可是,现实却无比残酷地让我的心被这些人牵动着,我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就连把他们当成陌生人和仇人的勇气都没有。

    红衣嘴里已经没有了热气,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响起。

    “李可。”父亲,叫了我的名字。事隔多年,再听到我的名字从父亲的嘴里吐出来,我刚止住的泪水又不停地往下滚落,可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悸动了。眼泪,不受我控制,我感觉,我的心已经死了,麻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父亲说的每一个字。

    “我忘记了。”父亲的嘴里,又吐出了四个字。我微微侧头,我的脸离父亲的脸很近,他的眼角,也挂上了两颗泪珠。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快要死了,这是死前的征兆。地上的血,已经堆积成了一个血泊。

    他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我坐直了身体,祠堂里,一片寂静。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军,终于开口了,他站在原地,对我说了一句:“李教授,把他送医院去吧,或许还来得及。没有人能挡我,谁挡我,谁死!”

    江军的前半句话,是说给我听的,而后半句话,是说给沈承和唐影轩听的。唐影轩冷哼一声,正要回话,沈承拉住了唐影轩。我木讷地摇了摇头,我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父亲的脸:“来不及了,让他走吧,他走了,很多事情才能停下来。他死了,他的一切才能结束。他死了,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对沈家,对唐影轩,对警方,对社会,都是一件好事。”

    “李教授,可是……”江军并不愿意看着我痛苦,他还想说什么,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对母亲,也是一件好事。母亲走的孤单,一家三口,最早走的,竟然是母亲,让她有个伴吧。对我,这也再好不过了。他死了,我就不用再日夜牵挂着父亲,或许,他自己也想死了吧。”我缓缓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让红衣活下来。他的罪孽,太重了,他死了,对李毅然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我面前慢慢地死去,真的不是一件轻易可以容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