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一开口,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脚步悬浮空中,有些喘不过气,可通身灌满热流,她满含热切地咬牙切齿:“去你妈的!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姑奶奶!我不卖!我也不要你的臭钱!两千五?骑猪也没人要你!还要马?”

    艾米安静下来,睫毛长长的双眼低垂,被艾米一拽,一人一马撤退,走在大马路上,让过跑车。

    跑车不安分地追来,好脾气地劝着:“再考虑考虑吧小朋友,三千,三千行不行?我不是看不起你,这种马不好伺候,要打理起来很费钱的……”

    “滚你妈的。”柴禾语气平静,把艾米让到右手边,马路内侧,把自己当作盾牌,挡住那两道渴望的眼神。

    “你也照顾不好它,它跟着你要受委屈。你知不知道你这匹马还年轻,还能拿去比赛……”男人似乎是很为艾米着想,如果不是他那句实在冒犯了柴禾,柴禾一定动心。

    可柴禾想明白了,艾米白白地来,她无权处置,任凭对方把她的心摇动得晃起来,嘴巴也咬死,始终不肯松口。

    “你也不给它梳毛,也不给它换蹄铁……”这个声音还在蛊惑她,她一扬脑袋:“我会做,你滚,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说得冷硬坚决,要对方死了心。

    夜色徐徐铺开,柴禾和艾米走在街上,蹄铁咔哒咔哒响。

    她发消息要家族群里帮忙询问有没有对这些事懂得的人,然后又找到一个朋友借了十块,买了一大兜子红点馍馍提在手里,喂马一个,自己吃了一个。

    路灯倏地亮了,她和白马的影子被拽得零零散散,忽明忽暗,长长的,又倏然变短,短短的,倏然变长——就是在这长长短短,仿佛有节奏的光影中,大马路上渐渐地安静下来,只剩脚步声与马蹄声交错响起。

    柴禾垂着眼睛。

    不能卖掉艾米,意味着她要及时出来找事情做。

    可是找事情做,就要进城,镇子里的事情太少,少得一抬眼就能看见朱五行和其他男人,她感到不安全。如果有艾米接她呢?她还在想,可是想起她找事情做的时候,人家要她剪去头发,至少换上一张素净的脸——她不愿意。

    家族群里所有人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发型,他们和别人不同,因为浑身都写着平庸,因而内心世界一无所有,只好在外表上下功夫,证明彼此是同类人。

    她绝不放弃家族,因此绝不放弃发型,因此镇上的工作都不要她,她是个怪物。

    怎么办才好?柴禾心里迷惘,摸着艾米一阵阵地自言自语。

    馍馍和家里的存粮还够她吃一个礼拜,她要在这礼拜想好接下来怎么办。

    把艾米放归旷野,但艾米自己回来——这段时间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在塑料厂有一个朋友似乎养过骡子,又赠她毛刷,家族群里的人知道她这段时间吃不起饭,纷纷给她想办法说再进厂的事——他们本要借钱给她,然而上次浅泪借走了,他们也没多余的钱。

    她沾水梳洗艾米的身体,白马在微风中威风凛凛,任由她像是刷一面墙一样笨拙地刷它,它眼神温柔,在夜色中让她心里平静,柴禾因此得了安慰。